英雄出世_周梅森【完结】(24)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梅森

  而城外pào台山上的钱标统的步一标和支持剿匪的六县红枪会暗中联合,认真与pào台镇上霞姑的步二标打了一仗.

  步一标从pào台山上往下打,六县红枪会从三面往里围,一夜间打死打伤步二标弟兄近千人,——有三百多号弟兄是被俘后在pào台山下集体活埋的.

  事过多年后,仍有目睹此次活埋者言之唏嘘,称这次大活埋为" 惨绝人寰".

  然而,红枪会的火器不足,几个结合部都有缺口,这才让霞姑步二标的弟兄逃出了一部分.

  这一部分约有八百多人,已无了首领,可又不敢各自回家,便轻车熟路奔了铜山和桃花山老营.……

  天大亮后,城里城外的枪声都息了,霞姑的步二标已不复存在,毕洪恩和钱标统才一起见了边义夫.

  甥舅二人再不叫边督府了,早先恭顺的模样也不见了,且一唱一和说边义夫不能带兵,也不能做这督府.

  说罢,钱标统一声令下,一伙兵便保卫着边义夫去了督府衙门,当场缴了边义夫督府和协统的关防印信.

  其后,兵们又保卫着边义夫回到毕府,去向毕洪恩和钱标统复命.

  再进毕府时,毕府门前己出现了挥刀持枪的武装" 请愿团" ,武装" 请愿团" 的汉子们不断向天上放枪,反反复复呼着两个单调且响亮的口号:

  " 姓边的滚蛋!""毕大人回来!"

  " 姓边的滚蛋!""毕大人回来" ……

  毕洪恩表面矜持着,内心却很得意,于武装" 请愿团" 的呼声中,对木呆呆的边义夫娓娓谈论" 民意不可rǔ" 的道理.

  继而,便在门外" 民意" 和屋里钱标统的双重拥戴下成了督府.

  而钱标统则在毕督府的提携下升了协统.

  不过,新上任的督府大人和协统大人都还是大度的,并没有追究边义夫往日通匪罪过,也无意让边义夫滚蛋,都很坚定地表示,不论" 民意" 如何反对,也不能让边义夫真就滚掉.

  并且说,边义夫终是做过几日革命党,虽说早先通过匪,昨夜实际上也算帮助剿了匪,名分仍是要给的,实惠也仍是要给的.

  毕洪恩便当场委任边义夫为督府委员兼花捐局会办,专司执行民国临时政府刚颁布的" 剪辫令" 和向全城jì院收税两大事宜……不料,没容毕督府和钱协统二位大人分派训导完毕,吃了一夜惊吓,又受了一夜闷气的边义夫,jīng神和肉体都再也坚持不住了,坐在椅子上身子一歪,昏厥过去……

  第十八章

  从昏昏沉沉中醒转来己是两日之后了.

  睁开眼时仍痴呆得很,闹不清新洪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置身之处一切都眼生,光线暗暗的,让边义夫既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也说不清自己是在哪里?

  可以肯定,这里已经不是督府衙门了,衙门里的卧房比这大得多,也gān净得多,房里断没有这等刺鼻的霉味和劣质烟叶的怪味.

  坐起来再看时,才看到了唯一眼熟的东西,却是自己前侍卫副官王三顺.

  王三顺坐在他面前的窗下打盹,椅背上挂着把带套的短枪,身边还有个蓝花布的大包袱.

  边义夫坐起来时,破木chuáng响了一下,把王三顺惊醒了,王三顺立马去摸枪,待得发现没有刺客,却是主子醒来了,才把枪又放下了.

  边义夫这才明白,在他落难时,督府衙门那么多侍卫中,只王三顺一直守着他,侍卫着他,心里一热,吃的那惊吓和闷气都及时记起了,再顾不了啥督府兼主子的架子,赤脚跳下chuáng,搂住王三顺哭了.

  王三顺说:" 边爷,你哭啥呀?"

  边义夫挂着满脸的泪水道:" 三顺,我……我被那帮王八蛋耍了,我……我不是督府,也……也不是协统了.我……我又只有一个老弟你了……"王三顺说:" 边爷,你可别这么说,你这么说,我……我也想哭哩!"可王三顺却没哭,又劝边义夫说:" 边爷,你想呀,前夜死了多少人呀,连霞姑奶奶和李二爷这样的大豪杰都死了,咱却没死,这……这还不好么?我看比他娘啥都好!边爷你说呢?"

  边义夫却啥也说不出.

  王三顺无意中提到霞姑,勾起了边义夫深刻的痛悔.

  霞姑的面孔便在眼前晃,像是仍活着,极真切地和他说话哩!

  又清楚的记起,霞姑被排枪打飞前的最后一句话却是骂他,只骂了半句,"狗日的边……" 边什么?不知道.反正不会再是" 边哥" 了.

  霞姑和他好了这么多年,就是光复后气他做督府,也还诚心帮他,他却把她害了.不是因为想帮他,霞姑决不会同意把步二标开到城外,也决不会带着两颗人头作礼物,去赴毕洪恩的鸿门宴.

  然而,霞姑终是误会了他,把那时的他想得太坏了.

  其实,那时的他不是太坏了,反却是太好了,太善了,才眼睁睁的上了毕洪恩的当.

  这霞姑搭上性命换来的教训值得让他记一辈子.

  也真就记了一辈子——

  嗣后,当边义夫在" 讨逆" 、" 靖国" 、" 护法" 、" 讨袁" 、" 讨贼" 等等,等等的战事中,几次赴对手的鸿门宴时,都再没吃过这样善良无知的大亏.

  用对手的话说," 这位三pào将军狡诈的像一只闻风即溜的花狐狸."而边义夫为对手设了三次鸿门宴,则又是极成功的,三次除了三个隐患,在重要关头决定性的改变了历史.

  这是霞姑留给边义夫的最后遗产,也是霞姑对边义夫一生事业中最大的帮助,没有民元革命毕府鸿门宴上一个女丈夫的血,也就没有边义夫后来一次次成功的躲避和成功的进击……

  当时,边义夫却还不是" 狡诈的花狐狸".

  为霞姑痛哭了一番后,边义夫还没想到要逃,更没想到毕洪恩和钱协统反悔之后,会派人来追杀他.虽说心里知道不做督府和协统,而去做毕洪恩手下的督府委员和花捐局会办是受rǔ,却仍是想去做.

  做官有权势,有威风,还有人奉承,实是太诱人了,没做过官不知道,只要做上了,哪怕只做几天,还真就割舍不下.

  于是,边义夫收起对霞姑的追思,红着眼圈对王三顺说:" 三顺,咱也不能在这里久呆,过去的事咱……咱得把它忘了.明日……明日咱还得去督府衙门找毕洪恩,办妥正式的文书,到花捐局上任."

  王三顺一听这话就急了:" 我的个边爷来,你那督府和协统都被人家搞掉了,霞姑、李二爷又死了,这花捐局的会办还做得牢啊?!"边义夫说:" 牢不牢我不管,能做几天我也不管,反正现在总得做,好歹也是个肥缺……"

  王三顺见边义夫还执迷不误,便叹了口气劝道:" 边爷呀,若是没有毕府那一出子,你和霞姑奶奶又没那么深的关系,你不做这花捐局会办,我也会劝你做,——谁不知道这是肥缺呀?既能抓银子,又能玩婊子.可如今这样子,你敢放心去做么?就不怕毕洪恩、钱协统翻脸杀你么?"

  边义夫说:" 要杀我,他们在毕府就杀了,不会拖到现在."王三顺道:" 你以为人家在毕府不想杀你么?只是没杀成罢了!边爷,你不想想,人家若不想杀你,为啥下手前不和你透个口风?"边义夫说:" 那是怕我会去和霞姑、李二爷他们说……"王三顺无可奈何地苦苦一笑:" 这么说,边爷你是真要做那管辫子和婊子的委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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