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听着,禁不住问道:
“这么说,重返影坛又有希望了?政府当局设立了什么电影厂?”
陈白尘朝她笑了笑,扬起一张报纸,说:
“这是我从汉口带来的《新华日报》,上面有条消息,我读给大家听听。”
建设国防电影制片厂成立
电影为宣传利器,尤具教育机能,在国防意义上,它能唤起民众,动员全国民众参加抗战,更是一重要武器。自抗战展开以来,整个中国电影界,即在间接或直接战事影响中,几全部陷于停顿,电影从业员,除个别参加流动演剧队作宣传。作外,殊缺少统一的工作计划,积极从事国防电影作品之生产。我政府负责当局,有鉴于此,爰决设立中国电影制片厂,吸取全国电影界人材,从事国防电影之建设。兹悉该厂业已成立,工作人员除原有军事政训处电影股之全部人员加人外,明星公司之应云卫、袁牧之、陈波儿、舒绣文、王士珍、卡通专家万氏三昆仲,联华之黎莉莉、陈晨、许可、陈依萍等,新华之史东山、高占非等,均已加入工作。已拍摄之作品有史东山导演之《保卫我们的土地》,由魏鹤龄、舒绣文等主演;即将告成者,有袁业美领导高占非、黎莉莉主演之《热血忠魂》;在开拍中者,有阳翰笙编剧、应云卫导演、袁牧之、陈波儿主演之《八百壮士》……
白杨听有一大批同仁熟人已重返电影岗位,活跃在影灯之下,心里感到热腾腾的,恨不能马上投入他们的行列。
陈白尘完全理解她及其他影人的心境,就说:
“随着时局的发展,电影厂很快会迁到内地来,诸位男女影人会有用武之地的,请大家放心吧。不过,眼下,我们还得利用大小舞台,宣传抗日,这也是历史赋予我们影人的责任。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上海业余剧人协会的朋友们,很快要来成都,与我们联合起来,在蓉城掀起一个宣传抗战的热cháo。”
此时,白杨圆润的脸庞笑得像一朵绽开的白芍药。
1938年暮chūn季节,以上海业余剧人协会为骨gān的抗日救亡演剧队,在沈西苓等人带领下,风尘仆仆赶到成都。
赵丹一来到朋友中间,就冲着白杨,手舞足蹈哼起了即兴杜撰的歌儿:
小杨,小杨,
还有咱怪模样的老板娘,
齐心辗碎路上的崎岖,
今朝相会在异乡。
莫道前路多艰难,
我们好比上沙场。
没有后退只向前,
演戏就是打东洋。
在一片欢笑中,两支队伍会合了,合并为“上海旅川业余剧人协会”。一个抗日话剧演出的热cháo很快在成都掀起来了。
首次演出的是五幕十二场大型国防剧《民族万岁》,数十名男女演员全部出场,表现百万雄狮同仇敌汽、挥戈鏖战、浴血收复国土的壮观情景,使观众重见国土光复,胜利的旗帜高高飘扬的动人景象,台上台下情绪升腾,激动人心。
不久,重庆的中央电影摄影场(“中电”)发来了函电,聘请沈西苓、沈浮、赵丹、白杨、顾而已、施超等影人加入“中电”,摄制影片。久违的银灯生活向白杨招手了。
到了重庆,白杨参加了《中华儿女》的影片拍摄。《中华儿女》在艺术构思上,采取了《十字街头》的手法,截取生活横断面,深入细致地塑造人物形象。银幕上的白杨由一个小知识分子女性杨芝瑛变成了一个聪明机警的女战士。
而那时现实生活中的白杨,也由一个大上海的女明星,在抗日大时代的磨炼下,成了一个质朴、成熟的进步文艺战士。她一面忙着拍摄抗日影片,一面辗转在舞台上,演出抗日话剧。
与此同时,白杨也在塑造着自己。整天沉酣在影剧生涯中,无休无止地揣摸、体验、体现着角色,她没有功夫修饰、打扮自己,只顾按着艺术的需要化装自己,进入角色。似乎影剧艺术就是她的世界,就是她的一切。
1939年初,《长空万里》开拍了。白杨在剧中饰白岚,高占飞饰高飞,金焰饰金万里。1939年chūn末,成群的敌机连续窜到山城上空,开始狂轰滥炸。《长空万里》被迫停机。
正当这个时候,上海新华等影片公司给高占非来函,想通过他说服白杨,好聘他俩返沪拍片,并邮来了几千元路费。
此时,高占非有些心动。沪渝的报刊鼓噪起来,什么“白杨、高占非东返”,“影后来沪”。白杨声明“根本没有那回事”!御用文人们便改口道:“白杨高占非来沪中变”,“高白离川夜长梦多”;还有的故意挖苦道:“白杨在渝生活舒适安定,故不返沪。”
不久,《长空万里》重新开拍,摄制组全队人马开赴昆明,欲借chūn城大观楼公园景作杭州西湖,拍摄杭州空校生活。
正是夏末秋初,从重庆火炉,来到这昆明chūn城,凉风习习,分外惬意。处处百花吐艳,万紫千红,浓烈的花香、果香,沁人心脾。
随即,白杨投入《长空万里》的拍摄中。为取景杭州西湖,特在滇池大观楼湖心,塑立三潭印月,创造“片月生沧海,三潭处处明,夜船歌舞处,人在镜中行”的情景。
影人们,尤其是白杨奔忙在昆明的消息,很快在全市传开了,当时的《电影周刊》这样纪实道:
昆明市上,突然出现了一群晶亮的群星,极受各界的欢迎与拥护。其间,尤以白杨一人最为影迷所注意。每出席一个宴会,必被大众包围。原来她主演的《中华儿女》一片,刚于两月前在昆明公映。白杨在片中有动人的表演,她那高超的演技,深深地感动了西南人士,更兼片中有一支通俗歌曲,是仿五更调编成的,西南各省的小学生,几乎人人能唱,个个爱听,成为后方最流行的时髦歌曲。所以许多天真的小孩,见到了白杨,必嬲着她唱这一支歌。
当拍完《长空万里》的外景,全体演员准备踏上重庆归途之际,白杨忽党头晕目眩,很快寒热jiāo作,将她袭倒在病chuáng上,几天几夜发烧虚脱,难以支撑起病体,大家只得缓期归渝,给白杨四处求医。
一天,白杨从朦胧中醒来,忽听有人叫着“三妹”,白杨定睛一看,大喜过望,原来是大嫂杨斌贞带着两个侄儿找她来了。白杨从chuáng上欠起身,一下把侄儿拥进了怀抱。
原来,白杨和哥嫂在上海火车站分手后,举家随同济大学校产内迁。为使校产不被敌机轰炸,总是东躲西藏,绕道潜行,近日才沿滇越公路,到了chūn校。听到三妹在chūn城的消息后,千问万寻,缍找到了三妹。
随后,兄长杨成勋也来了。看到哥嫂憔悴,疲惫的样子,白杨止不住泪水涟涟:哥、嫂,都跟我去重庆吧!”
老实忠厚的哥哥正担任看校行政科长,他摇了摇了头,说:
“不成,我还得保管校产。”
“那嫂嫂、孩子们跟我走吧!”
哥哥知道妹妹的苦心,点头答应了。
1940年元月,白杨支撑起痊愈的身躯,带着嫂子与侄儿女,搭上“中电丫的车辆,在坎坷的山道上奔波了七天七夜,终于安全抵达了山城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