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风月女明星_唐汉【完结】(83)

2019-03-10  作者|标签:唐汉

  黎锦晖曾对演员讲过:一个歌唱演员离不开钢琴。那会儿小红明白黎先生的意思:要唱好歌就要学会摸钢琴。可是,怎样才能摸会这个神秘的庞然大物呢?

  有一回,午休刚过,台柱演员上街去了,小红满心高兴地坐到钢琴凳上,打开钢琴盖,小手才伸向一排rǔ白色的琴键,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吼叫,她未及回头就被一只男性的大脚踢倒在地上。

  等小红从这位提琴师的斥责中明白过来,她没有感到身上的疼痛,而是为遭受了这样的欺rǔ而难过地号陶起来。她记得挨母亲冤枉责打的时候哭过,但远不如这次伤心。

  正巧,教她国语正音的老师严华闻声走过来,看到这个情景,出于义愤他向这位提琴师表示了不满,一面又对哭泣的小红安慰了几句。

  第二天剧社的委员会上,严华打抱不平地提起了这件事,得到了一些同仁的支持,批评了那位提琴师,平息了这场小小的风波。

  可是,小红却把这件事记进她的日记本里,这篇日记虽然谈不上文笔优美,字迹也是歪歪斜斜的,还有不少错字和别字,但叙述的内容却是形象而生动的。当时,谁也不知道这个秘密,直到几年之后,才由她自己主动把那个日记本公开在一个人的面前。

  明月歌舞剧社的生活对于周小红来说,是丰富多彩、紧张而又愉快的。她对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心满意足:一日三餐不用愁,唱唱歌、跳跳舞还有点心吃,天热点,两场演出之间还能拿到一杯美味的冰淇淋;间或发给她一些零用钱,更使她增添了几分欢乐的情绪。

  是啊,这些在母亲身旁是无法得到的。她不禁把自己的一切都与这个“明月”联系在一起了。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是既懂事又不懂事,无忧无虑而又富于幻想的时候。她没有什么金色的童年,这段虽然短暂的日子,也可算是给予她的一种补偿。

  小红学习得十分认真,剧社的同仁有目共睹,老师们愿意教这个听话的女孩子。原来“神圣”的钢琴,她每天见缝插针地摸索,居然也能弹奏几首简单的曲子了。

  “明月”演出的节目有两个来源:一是承袭昔日中华歌舞团的传统节目,一是新编节目。此时的小红,只能轮上一些小角色,什么小鸭、小狗、小猫、小兔,总是少不了她的。

  当年颇为著名的《三蝴蝶》是一出能演一小时的歌舞剧,主角三只蝴蝶由王人美、黎莉莉、胡茄分别担任,小红则在戏里扮演拟人化的小太阳。小太阳头上戴一顶有“太阳花”的纸制帽子,戏不多,在剧中却是能呼风唤雨的角色。小红天真活泼,穿插于台上跳来跳去,时而刮风,时而下雨,生气勃勃,演来令人喜爱。

  经过半年多的培训,小红在剧社里渐渐显露出才华了。一次演出《特别快车》,主角王人美没有到场,可把大家急坏了。无奈之中抓小红临时抢装,顶了上去。结果出乎意料,未经排练的小红,居然也能顺利完成这次演出,并且同样博得了掌声。

  从此,小红的地位发生了变化,剧社也安排她担任个别小型节目的主角了。后来这个表演唱《特别快车》就成了小红经常演出的拿手节目,遗憾的是它属于“软性”一类的东西。

  好景不长,严酷的现实使得明月歌舞剧社很快支撑不下去了。

  导致这一结果的重要因素是:当时新兴的有声电影日渐发展,许多专门以营利为目的的制片商,把手伸得老长,发现有才华、有号召力的歌舞演员,就设法礼聘去拍戏。

  首先,天一影片公司下手,拉去王人美、黎莉莉、严华、谭光友四台柱,拍了第一部有声歌舞片《芭蕉叶上诗》,这无异于给剧社开了一个被动的头。

  相继而来,联华影业公司通过关系,把王人美拉去拍《野玫瑰》。紧接着又弄走黎莉莉,去拍《火山情思》。黎锦晖心情焦灼,台柱拆走,剧社断难继续维持。

  1933年chūn末,明月歌舞剧社决定解散,借北京戏院作告别演出。告别节目是由黎锦光等人根据同名电影剧本《野玫瑰》改编成的大型歌舞剧。

  已经被“联华”拉去拍电影《野玫瑰》的主角王人美,答应为剧社的告别演出当主演,以加qiáng阵营招徐观众,筹集解散资金。海报贴出,许多小报也竟相哄抬。《野玫瑰》的锣鼓未响,就已经名声在外了。

  演出时值夏天,一日三场:下午两点、五点、七点半各有一场;场场均亮“满座”霓虹,可谓盛况空前。本来颇有点凄凉的散伙演出,竟被热情涌来的观众冲掉大半。

  《野玫瑰》有这样的情节:男主角投身义勇军,开赴前线抗日。在这里,作者加了一首《民族之光》的歌曲。这支歌唱出了时代的声音,高呼要“与敌人周旋于沙场之上”。

  每当演唱这支歌时,台下总有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小红是这支歌的演唱者之一,演出之中她也常受到台下观众的感染,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

  一次,戏散之后,大家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话题谈到《民族之光》。有人说“与敌人周旋在沙场之上”这句歌词太好了。此时,恰巧周小红和几个小姐妹也来了。有人看到周小红,大声说:

  “周小红,你的名字太俗了,上海滩少说也能寻出几千个小红来,依我看,还不如用我们唱的歌词中的两个字。”

  “什么字?”

  “‘与敌人周旋于沙场之上’中的周旋呀!”

  “是啊,这句歌词多有气魄。”有人附和道。

  此时,正在一旁吸烟的黎锦晖也兴奋地插道:

  “周旋这个名字很有意思,不过她是个上海妹子,加个斜玉旁就更漂亮了!”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周小红的名字消失了。从此,代之而起的是一个将要震动影坛歌场的名字——周璇!

  明月歌舞剧社半个月的告别演出将要结束了,虽然场场爆满,但毕竟越来越接近于劳燕分飞的局面,使人感到有些黯然神伤。因此,最后三天的演出,从剧社到后台,都弥漫着一种令人难受的告别气氛。

  进剧社未满一年的周璇,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滋味。她沉默了,无忧无虑的神情也不复存在了,似乎换了一个名字换了一个人,或者说她忽然长大了几岁。因为她留恋这一切了,要知道这一小段经历是启蒙时期,是通向未来明星之路的通道。

  此时,社友们都在忙着为自己寻找出路,有的谈靠亲戚去谋个差事,有的说凭一身力气去找点零工碎活混饭吃。严华这个从北京来的“头牌小生”,虽说上海有他的落脚点,但他准备回北京寻求一条经商之路。

  好心的章锦文一直为周璇担心,她信步来到二楼男宿舍,严华忙着让坐。章锦文心直口快,说了几句便倒出了自己的心思。她颇带感情地对大家说:

  “剧社解散,其他人都没啥大问题,最苦的是周璇,她回家弄不好就要被她爹爹卖到堂子里去。”

  大家听了都大吃一惊。章锦文把自己原先了解的一些情况,统统告诉了社友们。这群来自四面八方的艺术爱好者们,血气方刚,颇有一些正义感,亦富于同情心。尤其对周璇,许多社友都把她当作小妹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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