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灯花堕_西岭雪【完结】(56)

2019-03-10  作者|标签:西岭雪

  官氏也知她打的算盘,冷笑一声,刚想说话,韩婶忙又抢在前面道:“颜姨奶奶既这样说了,我们奶奶倒不好jiāo换来搜的,不如让小奶奶搜颜姨奶奶的房,我们奶奶只管查检小奶奶房里的丫头好了。若是奶奶们不放心,便连带的人也都不是自己房中的,可好?”

  官氏深以为妥,便依此计,又来见觉罗夫人,说众人都说理该彻查,若查了赃出来,自然杀一儆百,便查不出来,也要敲山震虎的才好,或者那贼怕了,把簪钗丢出来使众人找见也不一定。又说众位姨太太也都愿意。觉罗夫人原不肯为这些事操心,况且水娘又在一边帮腔,便向官氏道:“既然是你当家,便由你做主好了。”

  于是官大奶奶一声令下,内宅院门层层上锁,箍得铁桶一般。官氏因怕自己房中丫头吃亏,便议定水大娘跟着颜姨娘,韩婶却帮陪沈菀,又在颜氏的婆子中间挑了一个素日尚算和气知礼的跟随自己。各位姨太太也都选了帮手,jiāo换各房丫头搜检审问。一时园中人来人往,哭啼之声盈耳,咒骂之语不绝。那些太太、奶奶间素有嫌隙的,都趁此机会拿着丫头作筏,私刑拷打者有之,嫁祸泄愤者亦有之。

  沈菀带了韩婶,在颜氏房中搜检一回,随手从红菱、红萼箱中各找出几件首饰来,问道:“这是什么?”红菱、红萼吓得魂飞魄散,忙跪下来赌咒发誓地道:“这东西奴婢从没见过,不知是谁藏在这里的,请小奶奶明察。”

  沈菀冷笑一声,且不发话,只遣散了众人,独命韩婶带了红菱、红萼两个来至退思厅,老韩早已在那里等候。沈菀命将跨院的门前后上锁,命她二人进屋跪下,拿起那几件钗环道:“你们说没见过这几根钗子,那么从头跟我说说,上月十二号在这里可看见过什么了?”

  红菱犹自呆呆的,红萼却已明白过来,知道沈菀在报前仇,忙道:“只要奶奶饶了我,上月我在这里什么也没看见。”

  沈菀道:“你什么都没看见?你不是同大奶奶和颜姨奶奶说,在这里见着我跟顾先生私会,还看见老韩叔了么?你这样无中生有,是谁教给你的?”

  红萼听沈菀话中之意,竟是要她诬陷颜氏,不禁变色。沈菀拿出几锭银子放到她面前,笑笑说:“你说出来,这些银子都是你的,以后我还更加疼你。若不说,我便拿了这些首饰去给太太和大奶奶看,说是从你箱里搜出来的,韩婶和那么些人可都是亲眼看见的。”红萼低头沉思,犹豫不决。

  红菱到这时候才明白沈菀的意思,大叫道:“红萼,沈姨奶奶这是叫咱们背叛主子,要陷害咱们奶奶呢,这怎么行?奶奶对我们恩重如山,我再不做这丧天害理的事。”

  韩婶听了,早用力一掌掴去,骂道:“放屁,竟敢rǔ骂小奶奶!敬酒不吃吃罚酒,信不信我把你舌头扯下来?”与老韩叔两个,拉起红菱按在椅子上坐定,双手反剪着捆在背后,腿和脚腕上都缠着绳子,将她与身下的椅子固定在一起。又左右开弓,连打了几巴掌,边打边问:“说你三月十二那天到底见了什么,看你还敢胡说不?”

  偏那红菱一腔愚忠,硬是倔qiáng得很,饶是打得一边脸肿起,犹自嘴硬道:“我们奶奶只叫我盯着沈姨奶奶,看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可并没叫我撒谎。那天的的确确,是我亲眼看见你带着顾大人进了这院子,颜姨奶奶随后就来了,并不是我们奶奶胡编出来的。”

  韩婶又气又急,骂道:“你还嘴硬,我让你毒舌头害人,让你害人!”一边骂,一边用力掐住红菱的脖子,一直往下按,按得她的下巴磕在桌沿上,舌头被迫伸出来。那桌上早放着一只方口深盘,上面罩着铁网,也不知里面黑魖魖的是什么。韩婶问:“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要胡说,编派我同小姨奶奶?”

  那红菱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大勇若愚,只是瞪着眼不说话,仿佛在猜测深盘里盛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韩婶使了个眼色,韩叔便小心地揭开铁网来,里面竟是几只蝎子在爬。

  原来沈菀从定了这条“声东击西”之计就开始筹谋,倘若红菱、红萼不受诱惑,那么要用什么样的刑罚才可以确保奏效,乖乖地依计行事。她把从前清音阁老鸨对付姐儿们的方法从头想了一遍,什么“红线盗盒”,什么“关门打猫儿”,什么“游龙戏凤”——就是抓几条壁虎又唤作“四脚蛇”的丢进姑娘衣裳里,粘腻腻滑溜溜浑身乱爬,上下其手,令姑娘又急又怕,顾不得羞,只得当众亲手脱下衣裳来捉蛇——都是些让jì女丢弃自尊,身心同时臣服的毒计。沈菀从前在阁里做歌jì时,恨透了这些狠毒下流的恶刑,但此时为了自保,竟然不得不借它一用。

  然而那些招术,多半只是摧毁意志,却未必能令人慑服。想来想去,惟有一招“蝎子亲嘴”最可行——就是把jì女绑了,一盘蝎子,一个男人,让她自己选,要跟哪个亲嘴。那jì女哪有胆子肯让蝎子咬舌头,自然只能亲口说愿意跟那男人亲嘴儿。而倘若哪个jì女竟然嘴硬不从,就bī她张开嘴来,让蝎子钳她舌头。那舌头肿得吐出来收不进去,只得由着男人咂嘴亲舌儿替她吸毒。如今沈菀自然不是为了让红菱、红萼选男人,却不妨让她在蝎子和银子中间选上一样。

  一不做,二不休。她恶狠狠地对自己说,那红菱、红萼是为公子侍药的人,然而公子还是死了,中毒而死。冲这一条,这两个丫头就不足惜。

  那韩叔韩婶本是负责配药制药的,蛇虫鼠蚁这些向来齐备,听了沈菀吩咐,惟恐事情不成,特地选了最大的几只毒蝎子并几条蛇来。黑森森的蝎子爬行在碧幽幽的盘底,虚张声势地伸着两个钳子,左顾右盼,看上去令人身上一阵发麻。连沈菀也不由别转了头。

  红菱恐惧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咳咳作响,却说不出话来。而红萼早腿脚麻软,跪倒在地,“哇”地一声呕吐起来。韩婶一头一脸的汗,两只手死死按住红菱的头,使她吐出的舌头贴到盘子沿上。韩叔拿根铁筷子小心翼翼地拨弄着蝎子,使它们凑向红菱的舌头,猛地钳住。

  红菱闷哼一声,惊恐得口吐白沫,晕死过去。红萼早已涕泪齐流,磕头如捣蒜地告饶道:“小奶奶、韩大娘饶了我吧,我什么都没看见,那些话都是颜姨奶奶教我说的。”

  韩婶松了红菱,不知是累还是怕,手叉了腰呼呼喘气,她们抓了红菱、红萼来,就为的是这两句话,如今到底bī着红萼说出来了,却忽然觉得这两句话虚飘飘的毫无分量,一时不知如何下台,瞪着红萼骂道:“让你这蹄子说你便信口儿胡说,还留着舌头何用?不如喂蝎子。”

  红萼惊得肝胆俱裂,不知如何自救才好,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大叫道:“韩姨奶奶还曾请巫师做法,缝小人儿害小姨奶奶来。别抓我,我都告诉你们。”

  沈菀冒险抓了红菱、红萼来拷打,原意只是孤注一掷,不惜代价地bī她二人改口,承认所谓“沈姨娘与顾大人私会”之语全是颜姨娘教的谎话,再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审出一段新故事来。不禁直起身来,bī到眼前,急问:“是怎么回事?你从头至尾细细说给我,便不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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