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么着跟共产党走下去,活不多久,等别人来收拾你们吧,我没工夫……快让路,不让开,我真要下狠心……"
"jian贼!你的心还不狠吗!"一声响亮的断喝.
金贵抬眼一看,那细高个子的人出现在屋门口,怒目和枪口一齐对准了他.
金贵掉过枪口,震惊道:
"你是谁?"
"共产党员!"高玉山走上来,"把枪放下!"
金贵恐怖地哀求父母:
"爹,妈!快放了我,叫他们抓住,我就没命啦……"母亲,父亲,一左一右,紧紧堵住儿子的逃路.三嫂严峻地说:
"叫你逃命,回去领赏?!"
金贵挥着手枪,威胁道:
"我不是你们的儿啊,铁了肠子的爹妈……"
高玉山冲上来.金贵朝他开了一枪,推倒母亲,抢门逃跑.张老三一铁锨没打中他,因为用力过猛,自身摔倒地上.金贵的脚已迈过门槛一只,但另一只被张老三伸手抓住了.金贵拼力抽脚也没抽出来,他照父亲开了一枪.老三膀子一震,金贵拔腿冲出了院门.高玉山没有负伤,却怕误伤张老三,没能开枪……
金贵刚跑到村口,迎面遇上四个人.他未及看清,其中一个女的,一头撞上来,死死抓住他握枪的手.又是一个男的,使脚绊将他撂倒,夺过他的手枪.
这四个人中三个男的,除去缴金贵枪的丁赤杰,还有李绍先和抱着竹青的冯痴子.那女的,正是桃子.赤杰拉起地上的金贵,高玉山已经赶到.
这时候,五十七户的桃花沟,闹嚷嚷地纷乱起来.先是赶来了孩子、妇女;接着是从山上、田里跑来拿着柴刀、锨镢的青壮年,不少人手里拿着红缨枪、大刀、土枪……
不稀奇,现在,这个位于文登、牟平两县jiāo界处的深山村子,有了二十三名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农民会、妇女会、少年团,把全村男女老少,收进一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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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半,连孔居任的姑母大脚霜子,也参加了妇女会.革命的活动,在这里已司空见惯.外地的党员们称桃花沟为"小苏维埃".
当下,李绍先严厉地审问金贵.金贵供出孔秀才派他和三个便衣特务来的yīn谋诡计.丁赤杰、高玉山加上一直掩护在姑母家的孔居任,带领本村的伍拾子、张福祥等七个党团员,马上出发,到龙泉口去消灭那三个便衣特务.李绍先jiāo代说:
"要把他们收拾gān净!免得敌人来这里行凶……"很多人喊道,杀死坏蛋金贵.金贵洋头乱七八糟,弯腰躬在一边,像条丧家狗,吓得不敢正视人们一眼,心里打颤道:"村里这么多姓‘共’的!孔秀才是聋子,我是瞎子……他妈的,知道这样,再不敢来啦……"他腿弯子发软,战兢兢地跪到绍先面前,央求道:
"开开恩,呹了我吧!都是孔庆儒王八蛋使的坏,我也是穷人,再不听他的话,再不敢gān坏事啦……"
李绍先指指人们说:
"你问大伙去!"
群众一片声làng:
"打死他!"
"为程先生报仇!"
"留不得恶狗!"
金贵哭着喊:
"看我妈的面上,呹我一死吧!"
人们立时静下来.你看我,我看他.有的说:
"三嫂为革命,费尽心血;金贵再坏,是她的骨肉,打狗看主人啊!"有的道:
"小狗剩病得没大好头,张家就这么根香火,得掂量掂量哪!""那不,她来啦!"
三嫂在桃子的陪伴下,出现在人群后面.霎时,人们的目光一齐集中到她身上.她,没有踌躇,一直来到绍先面前,轻声问:
"把他,怎么处置法?"
金贵忙爬着跪到母亲脚下,痛哭着说:
"妈!儿子的命,就听你一句话,呹了我啊,妈……"绍先信赖地对三嫂道:
"好,三婶!你说吧,杀他,放他,由你定吧!"
这四十二岁的农村妇女,看看绍先,看看桃子,看看乡亲,最后,视线注向大儿子.金贵充满希望地仰着泪脸,哀怜地说:
"妈,儿子不该做下坏事,可对爹对妈还是孝顺的啊!我一心想发财,为的爹妈!告的外人,为不使咱家受连累,我费尽心机哄骗孔秀才!为救二妹的命,我求过孔秀才!妈,儿对一家有情有义,没半点心害亲骨肉,你可不能害儿啊,妈!"
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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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嫂那娇小的身躯猛烈地搐动,眼里闪着泪光.桃子扶住她,忐忑地说:
"妈!你,你这是……"
"闺女,你别着急呀……"三嫂扯起衣袖,蘸蘸眼窝.
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有的女人落下泪珠.
三嫂低沉地问:
"金贵,你知罪呀?"
金贵连连叩头,道:
"呹了我这次,再不敢啦,妈!"
三嫂摇摇头,说:
"你心里明明在想,赶快求得脱身,跑回孔家庄,再来作恶!""不,我……"金贵打个寒战,"妈,儿不敢……"
"你敢!儿子,这个时候,在你妈面前,还敢撒谎!你是个知过改过的人,也走不到这一步!"三嫂的声音提高了.
金贵看着母亲变得凛然的脸色,心里发冷,说不上话.
三嫂理一把鬓发,怒视着儿子,说:
"妈的好儿子!你口口声声孝顺,也许,你心里有爹妈,只害别人,不伤自家!我问你,那吃人的láng,只吃人,不吃自个的爹妈,就是好的?算得孝顺?可惜,你不是láng爹妈生的!你张嘴闭嘴发财是为爹妈——啊,多疼人的儿子!你出外多年,寄回几个钱?妈有半句怨言给你?可惜你妈不是孔秀才那路货,不领你卖别人命得来钱的情!你还有脸说骨肉,俺桃子有你这个好亲哥,劝她把女婿供出来,把为穷人拼命的人招出来,好给你换赏金!你和杀你妹夫的孔秀才一块分卖寡妹的大洋!多么有情意的骨肉啊!"
"金贵!你一回来露出邪心歪意,你妈就说过你,打过你,要你记住,你是穷家孩子,为抵债进财主门去的……可你这东西,五脏六腑都叫财主家的臭水沤烂了,脑瓜只盛着个钱字,一句正理听不进去,昧着良心,认贼作父,伤害自己人!你,你这离开人伙入láng群的东西!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谁认你做儿?谁认你为亲?谁认你是人?世上有你容身的地场没有?早该自个碰死,还有脸叫爹唤妈,哭着呹命!"
群情激怒,好多人呼喊:
"三嫂的话实在!"
"杀了他!"
"容不得畜类!"
金贵张皇地爬起来,骇然地盯着母亲,仇恨地说:
"好个毒心妈!做了鬼,我也忌恨你!"
三嫂正视着儿子道:
"没做鬼,你不就放枪打你爹了吗!"
金贵气汹汹地说:
"好吧,我死,叫你张家断根!"
三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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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伤天害理的冤种,不如不留的好!"
金贵蹿着高大骂:
"你们这些穷小子!共产党得不了势,你们兴盛不几天!"桃子高声说:
"兴盛一天,俺们情愿!"
三嫂对绍先说:
"还留他做么?"说完,快步向家走去.
绍先一挥手,几个青年扭住金贵,押着向北山走.金贵骂不绝口,又嗷嗷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