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三嫂,真是一声焦雷.她那上火牙就痛的毛病立时犯了.她气恨地盯着丈夫,一见他那孱偻的身子,枯槁的面容,已使她心酸了!厢房传来哭声.三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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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揩揩眼睛,忙着走过来.
西厢里,桃子边抹泪,边劝好儿道:
"姐姐,你想开点,这事爹实在没法啦!你不知道,为jiāo租子,爹都哭啦……再说,爹是为咱好……"
"玉山哥不是坏人!"好儿哭着说.
"唉,你不知道,当共产党的要杀头,孔志红挨杀,真疼人!他媳妇上了吊……"
"玉山真是共产党挨杀,我也情愿为他上吊!"
桃子从来没见这位细腰弱态的姐姐,为了爱情竟变得如此qiáng硬,牙都咬进下唇里.妹妹一时找不出开导姐的话.
好儿下了炕,说:
"我找妈去.妈不会答应……"
没等好儿出门,三嫂进来了.好儿扑进母怀,号啕着,叫道:
"妈呀,妈啊!闺女是你的,你得做主!我不嫁他,不跟他!妈呀!妈啊……"三嫂搂着大女儿,也呜咽开了.桃子拉着姐的手,噎噎地抽搭.三嫂努力控制自己,把好儿拉到炕沿上坐下,理着她的乱发,说:
"好儿,你身子经不住,别哭啦!是你妈没能耐,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只好由命啦!"
好儿哭着道:
"不是有高玉山,我嫁谁都随便!"
三嫂连连摇摇头,说:
"你快别再想他啦,这是没法子成就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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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闺女宁愿死!"
三嫂的双目睁圆了,呆滞地看着大女儿,手在不停地抖嗦.两个闺女,一齐扑上来,一人握住母亲一只手,哭着唤:
"妈!妈妈……"
好儿双膝跪在母亲脚前,又哭又说:
"妈!是我气了妈!妈,我不瞎说啦,好妈妈!我负你一片心……"好一会儿,三嫂才缓过气来.她奋力忍住悲怆,双手捧着好儿的泪脸,苦心地说:
"孩子,妈从小教你们在苦中过日子.咱人穷,身上的骨头一块也不少啊!
千万不能想到死!好儿,你听话,过门去,老老实实和男人过日子,丧良心的事一点gān不得.你常来家,你爹你妹也常去看你……好孩子,你听妈的话啊!"不等女儿回答,三嫂疾步出门,将两眶热泪,洒在雪地里.
子夜过后,风声消失,雪还在沙沙地落.北山的峭壁上,传来一阵山jī的惊叫声.
好儿见身旁的桃子睡熟了,她轻轻起身,从针线盒里摸出剪刀,心里说:
"我生不能成心上人的人,就死为心上人的鬼吧!"剪刀刚要向咽喉上刺,她又住了手.她怕惊动了妹妹,吓着她.好儿把被边给桃子掖了掖,悄悄来到院子.她面朝北屋,双膝跪在积雪里,悄声道:
"妈,爹!闺女对不起双亲,你们白生养我一场.阿女死是死了,身子像雪一样洁净……"
"吱吱格格,吱吱格格……"屋里传出机杼声.
好儿握剪刀的手停在胸前,心想:
"妈二十多年,黑白不闲,像织布机,变老l『,这会准是为我织嫁衣裳!
我死,她会痛断肠……不,不能在妈跟前死.家里院子是gān净的,雪是白的,我把血留在这,全家人会心疼一辈子……这白雪,留着小jú妹妹堆雪人吧!"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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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儿双脚冻麻,身子彻骨的寒凉.她艰难地回到厢房.她那纤细的手里的冰冷的剪刀,竟不知该放到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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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热闹的婚礼正在进行.
三间茅草屋,洋溢着喜气和欢笑.正间地下一张大八仙方桌,东间炕上一矮腿长桌,都摆满了大盘大碗的鱼、虾、肉、jī蛋、海蜇皮、豆腐等菜肴,大壶的地瓜烧酒.满满当当围坐两桌的男人们,喝酒吃菜,谈笑风生.炕上那桌的首席,坐着位五十来岁的人,正是石匠于世章.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着笑容,直向客人们让道:
"喝呀!吃呀!"
于世章一面向身边那位白须老人盅里倒酒,一面说:
"老伙计,今儿管你个够!"
那老人毫不推辞,举杯饮尽,一摸白胡子嘴,说:
"咳,痛快!世章兄弟,真是鱼jiāo鱼,虾结虾,蛤蟆找的蛙亲家.咱人穷,穷人窝里生凤凰,震海有了张老三这门闺女,好哇!世章兄弟,你算熬到头啦!""足啊,是啊!"于世章笑着,感IJ 义道,"多好的闺女,给了咱……唉!
老哥,瞧瞧,满席的人,没有一个和我有血缘的,可你们都来啦,比亲戚还亲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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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
白须老人接上道:
"这世道,亲戚值几个钱?真个.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
一点不假."
"说的是,说的是!"于世章眼里泪花闪亮,"穷把咱连在一块啦,穷叫咱有房好媳妇……哈哈哈!"
一位高个青年抡着鼓肚泥酒坛子来到炕前,说:
"我说你们两位老头子净说废话磨牙gān吗?俺们不来,难道还等坏地瓜、孔秀才那帮坏蛆来贺喜不成?快吃酒吧!"
白胡子老人连连点头道:
"对,对,还是金牙三子快人快语,喝酒!"
金牙三子把酒坛子放到炕上,说:
"今儿我也是客啦,要新郎倌敬酒.震海哥,来伺候伺候俺们吧!"于世章忙唤道:
"震海,快来敬酒!"
那在两桌之间应酬的于震海,穿着紧绷在身上的单灰布长袍,头戴红顶瓜皮帽,闻声赶到炕前,忙着给老人斟酒.金牙三子递上个大泥沙碗,说:
"师父,用它,过瘾!"
"你呢?"
"我呀,对付这个."金牙三子拿起个大饽饽,就着菜大口吃起来.
老人又把于世章的酒盅递过来,说:
"给你爹满上,俺们老哥俩gān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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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啦,我这瘫腿架不住."于世章指着面前的一个jīng悍的小伙子,"宝川,替大叔和师父gān一杯."
宝川拿过酒盅,道:
"我敬师父,把武艺教得俺们天下无敌手!"
老人一气喝完大碗酒.宝川一仰脖子,让酒呛得泪水直流.金牙三子赶快往他嘴里塞了一只对虾.众人一片哄笑声.
这时,七八个姑娘媳妇上了门.负责招呼来宾的于震兴,迎着道:
"快进来吧.喝口,吃点……"
有个名chūn的闺女,说:
"谁稀罕你的酒菜?瞧新媳妇来啦!"
宝川发话道:
"别看得眼馋,找好婆家,尽管告诉一声;旁的没有,抬花鹀的力气咱足.
桃花沟到咱赤松坡,三十多里山道,一阵风刮,没歇一会儿!""小宝川子,俺老死在妈家里,也不坐你的鹀!"chūn姑娘回敬一句,跟同伴掀开红门帘,进了新房.
新媳妇桃子由于震海的邻居喜彬婶、德生婶陪伴,在西间炕上.桃子闺女时代的独根长辫子完成了历史使命,她脑后挽着大大的长方形发髻,使本来就丰腴的方圆脸盘,显得更大方,看上去,在清秀中加上几分端庄.她没让人搽粉涂胭脂,脸上的充沛血色,就够鲜润粉嫩的了.从今早上起,妈妈给她穿戴,梳头,打点携带的物件.不到中午,赤松坡的花鹀到了,吃了饭,坐三十多里山路的鹀,傍晚来到赤松坡.进了这家院门,拜天拜地,然后就坐到这铺炕上,一直到现在.桃子怕人家耻笑她那双没裹小的壮实脚板,就使劲把它向大腿底下压——坐久了,真是腰酸腿木,很是受罪.季节正是初夏,这几天又yīn雨不断,天气凉慡;可桃子身上老出汗,鬓边都湿浥浥的.她真希望早点结束这番苦刑,好舒展一下身板骨.但人仍是川流不息,一帮离去,二批又至……桃子见又来了这些闺女媳妇,一面略略欠身,一面亲切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