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菊花_冯德英【完结】(139)

2019-03-10  作者|标签:冯德英

  的一九三六年chūn节,连孔家庄这样的大集市,也没有请灶王爷、放鞭pào的了.

  这样过去了两个月,现在已是三六年的正月了.他们幻想着,可能因为他们再不出门,没有人告发他们成亲的事,就这样偏安一隅地过下去了.

  当然,不是他们的门板能挡住向他们袭来的死神,也不是没有人告发——孔庆儒当天回来,在大儿媳妇炕上就知道了,而是因为被bào动搞得焦头烂额的孔庆儒,忙于剿共的急务,无暇过问伤风败俗的事,他虽然不是族长,可他不出面说话,谁还有闲心来管.年前,有一天晚上,孔显派人来叫萃女的门.他们认为大难临头了,夫妻抱头痛哭,准备迎受一切……然而是来请萃女去为仇连长唱戏助酒的.

  在过去,萃女会严词回绝的.可是这次,她呆想了一会儿,就打扮了一番,乖乖地去了……

  半夜里,萃女的脸被酒烧得通红,披散着长发,回到家里.震兴说不出是什么感情,怔愣愣地只管打量妻子.萃女梳好了头,洗gān净脸,一头扎进他怀里,哭着说:"我的人,老实人!放心吧,萃女打爱上你那天起,别人再休想怎么的……可是,好人儿,如今咱的脖颈卡在人家手里,不顺从着点不成,为了你,为了咱俩,还为咱的骨血——我身上有了啊……"

  (冯德英文学馆)

  这天下午,飘着鹅毛大雪.萃女正在东炕上为震兴缝一件夹袄,震兴蹲在炕前的凳子上搓稻草绳.萃女缝了一阵子,停针翻着手掌,扳着纤细的白手指,皱着眉头计算着.

  震兴望她一眼,说:"累了,歇息会吧.你有了身子,咱也不知怎么好."萃女哧哧地笑起来,低着头,不好意思."笑么?"

  她抬头理着鬓边,说:"我笑,姑、你、我,咱家三个人,谁也没经历生孩子这桩事,你说倒霉不倒霉?"

  "倒霉你还笑哩."

  "咱不要有孩子了吗?"她喜气盈盈地说,"我算啦,我有了两个月,再往前数八个月,正好是秋天,那时不冷不热,坐月子不受罪……""怕只怕……"

  "他们不就是找我唱戏玩吗?放心,我应付得过去,我看,孔秀才也许怕我揭他的短,不来难为咱啦,要不,怎么从不提这事呢?"震兴忧虑地说:"能这么着敢情好!怕就怕秀才花肠子多,有别的算计,也难说.""是祸躲不过.不管它,对付着把宝贝生下来,就是咱俩人土了,还有人戴孝烧纸.你说,是不是?"萃女开心地说着,不想泪珠又滚下来.她放下针线,起身要去搂丈夫.

  蓦地,传来砰砰的打门声.

  夫妻二人像听到炸雷响,愣了片刻,萃女转身扑到炕里,扶着窗台从窗棂的小玻璃处向外看.震兴向屋门口走去.

  这时,早和震兴调换了住处的姑妈,从南厅房出来,走到院门后,问:"谁呀?""万管家!"粗硬的男子音.

  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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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妈一怔,抽开门闩,拉开门扇,万戈子却没进门,而是向后退了两步,让一个人走上台阶,跨进门里.

  这个人拄着文明棍,从头到脚,皮帽、皮袄、皮毡靴子.姑妈大吃一惊,等他从身前走过去,才省悟过来,见跟着来人,向正屋走,也不知说什么好.

  孔秀才的突如其来,别说姑妈惊慌失措,连没和他少打jiāo道的小白菜,也愕然地僵在炕上,没有了主张,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夜猫子进宅了……

  于震兴殷勤地给来客抹凳子,眼睛却不敢看对方一眼,战战兢兢地说:"大老爷,请坐,请坐……"

  万戈子上来为主子拂身上的雪片.孔庆儒没有坐,和气地说:"于震兴,看看,你和于震海一母所生,不论是长相、作为,全不一样!好,算我侄媳妇有眼力,粪土堆里拣了颗珍珠……怎么,侄媳妇不在家?"他背靠着花门帘,明明听到了里屋间内有动响.

  震兴一阵紧张,口吃地说:"她……"

  "她身子不大舒服,动弹不得."姑妈插上来说,她认为孔秀才是来找便宜,或者拉萃女唱戏,想支他快离开.

  孔秀才却放下文明棍,微笑着说:"哪也用不着她去.我是来看看你们——一向穷忙,对你们照应不周.今天我来,是看看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关照侄媳妇几句留心的话……"

  "她病啦."姑妈仍是心吊到半空.

  出乎大家的意料,只听房门里萃女答道:"我好啦!"门帘向上一挑,她站在门槛里,消瘦的脸上看不出异常的表示,没有直视孔秀才,说:"有话请吩咐吧."孔庆儒的头一下摆向萃女,随即又慢慢转回来,对万戈子、姑妈、于震兴,说:

  "这屋挺窄巴,你们都出去,我和侄媳妇讨论点家务事."震兴浑身一震,不由得看看威风凛凛的孔庆儒,又看看苍白娇瘦的妻子,暗暗地握紧拳头,说:"俺不走."

  姑妈惊恐地说:"我在跟前,不碍说你的事……"

  "放心吧!"孔秀才平和地说,"我不会难为她的."萃女用自己的目光对上震兴的目光,把他的视线引到北墙上挂的那把柴刀上,示意他放心去吧.而后,她说:"姑妈,你带万管家到南屋去吧,好好招待客人.

  这里的,有我伺候!"

  那三个人出门之后,萃女随手将花门帘挂上铜钩,伸手向里让道:"您是稀客,请进去坐吧.里面gān净些."

  孔庆儒踌躇片刻,这是他意想不到的礼遇,跨过门槛,进了萃女的房间.

  这房间的摆设比他大儿媳妇的不知要简朴多少倍,也只是比一般庄户人家gān净,讲究些,孔庆儒一生中还没进过这样的房间.他进来之后,像早晨进到树林子,感到一阵清新,不觉挺直了身子,重重吸了口气,身不由己地坐到炕前立柜处的杌子上.

  萃女半立半倚在炕沿上,道:"有话请开尊口吧."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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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庆儒浮肿的眼皮里聚起的目光,从黑色的绣着白水仙花的鞋,顺着豆绿色裤子往上挑,通过薄棉袄上罩着的深蓝色碎花褂子,停在那张顺着眼睫毛的白嫩的脸上.很快,他又向回看,那隆起的rǔ房像是两座山,把他的视线阻住了.

  他的眼睛逐渐睁大,雪亮雪亮的,要透过衣层,确切地,想变成刀,撕开她的衣服,露出她的luǒ体……他呼吸紧促了,臃肿的身躯笨拙地向上抬……"你gān么?"萃女生硬地说.她没有发现什么,她到现在还没有抬眼看他,她是凭她的感觉,凭对老色鬼的了解问的.

  "我……"孔庆儒使劲吞了口唾液,压下升腾的欲火,又坐稳了,"我觉着你这屋里热,想把皮袄脱了."他真的觉着全身烘热,热得胖脸发烧,"我觉着,这屋里像有盆火……嗯嗯……"

  "没有火,脸盆都冻了冰,别脱衣裳,小心冻着!"萃女抬起头,看着外间,冷冷地说,"外面的门都不严实,我冷着呐!"

  孔秀才完全恢复了平静,脸上出现了庄重的神色,手指捻着胡子梢,和蔼地说:

  "你不用存戒心,多年了,我对你有过意,你不顺从……这事要两人情愿才有意思,你的性子我也领教过.今天我来看你,全没有这上面的用意.你心下一定在想,我这是‘huáng鼠láng给jī拜年——不安好心’,是不是?"萃女的两臂,jiāo叉地抱在胸部处,说:"是不是你自己明白.""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孔庆儒的声音,威严而又b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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