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山和其他负责人住在另外的地方.山子负责宣传工作.
到目前为止,胶东特委还没有找到山东省委.大家都为此焦心,理琪又派负责组织工作的同志去青岛、济南等地寻找……
深秋的一天傍晚,当夕阳染红了烟台山上的灯塔时,小jú姑娘偕同她爹张老三,牵着黑毛驴,再次进了烟台市.小jú是游击队和特委联系的联络员,她来,有汇报游击队活动和回去传达特委指示的任务.张老三的毛驴上驮着十几件粗布棉衣、棉裤,这是乡亲们为理琪这些特委领导人送来的冬装.因为他们的经费奇缺,革命的群众又没多少钱支援,只能像三嫂母女、伍拾子妈和风子她们那样,熬夜纺棉花,织成布,做成衣服送来.而她们自己家的人,尽量对付,夏天穿露肉的破衣,冬天是灯笼单裤子……
这次小jú跟父亲住在一块,是个厢屋,一铺大炕占去半间地方.正屋闲着,小院很僻静.
老三一来被三天的跋涉累的,二来崔素香按照理琪的吩咐,晚饭时给他打了二两高粱酒,已经蜷曲在炕里头睡着了.小jú和崔素香,坐在炕外边,守着煤油灯说话儿.小jú一来到,崔素香圆平的脸上就断不了笑容,除了吃饭,一直拉着少女的手,不紧不松地握着.使小jú觉得这只柔软的手,结上了老茧,磨擦着自己的手背,很舒服.
崔素香向:"队上的人都好呀?"小jú道:"都挺好的.""没伤了谁?"
"没."
"宝川呢?"
"还那么性急,老想打垒子盐务局,叫俺多跟特委说说,批不准,就赖我,回去不依俺哩!"
"你怕啦?"
"俺才不怕他哪!他嘴上硬气,上级不下令,他不敢动弹……哎,素香姐!"小jú望一眼父亲,他仍打着呼,"听说宝川和二妞姐,是自个儿成的亲……真笑人!"
"这笑人?你没听说,有人还自个儿雇花鹀,抬着绕村三圈……"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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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小白菜,唱过戏的,又是寡妇……二妞是闺女家呀,真羞人,那怎么出得口呀?"小jú脸发烧,伸一下舌头.
"你呀,轮到自己头上,就不用打听怎么说了."
"坏大姐,打死你!你臊人……"小jú跪起身子,抽出手扑向对方.
素香巴不得接住她窈窕的身子,搂在怀里.小jú就势躺在她的大腿上,不起来了.
"你居任哥好吗?"
"好些,比从前好些了……听他对俺妈说,他再不gān出个人样来,对不起理琪同志……谁知道他还变不变?"
"好儿姐呢?"
"该叫好儿同志啦!"
"哦,太好了!你震海哥呢?"
"把他的小队伍,整理得一个人一样,说怎么的,就怎么的.他可不像从前,光想打、打、打,有空就和队员学特委的信……""桃子妹最苦最累啦!难得的一个人……她还那么奔忙?"小jú点点头.
"你怎么不说话?"
"俺二姐呀,对别人的事,对革命的事,从来不顾死活!素香姐,我和你说她救小白菜的事,可不准你和别人说呀!俺二姐知道要生气的."崔素香马上点点头.
小jú把听好儿说的——她是听凤子说的,"沉湾"事件她没见——桃子救小白菜的经过,简略地叙述一遍.
感情丰富的朝鲜女子眼泪流到腮上.小jú立时掏出手绢——其实是块布,举起手给她擦,素香也没有推让.小jú说:"素香姐,你别为俺二姐揪心,她呀,只要震海哥旺旺兴兴的,不受伤怎么的,她就过得舒心,自个儿再怎么遭难为,也挡不住她."
"是啊,连着心哪!"
"素香姐,那你和赤杰哥,也是这样的吧?"
崔素香身子一震,咬着下嘴唇侧过脸去.小jú自感失言,坐起来,扳着她的肩,心疼地说:"好姐姐!你别心疼,都怪我贫嘴……""不怪你,小jú妹!"素香忍回自己的泪水,回过头,手抚弄着她的刘海,深切地说,"你说的实在,就是你不说,我哪天不想着他啊!两个人,生生活活的过日子,一个要是没了,还是伤了,别说是人,就是鸟shòu,也舍不得啊!"小jú瞪着水汪汪的不大的黑眼睛,默默地想了一会儿,说:"是啦!我看哪,坏蛋们不打光,可别找个连着心的人,万一没了一个,那心……俺才不gān心疼的事哩!"
"傻妮子,这个事,由不得你自己.你不找,他就不来了?"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细高挑的青年学生闯进来.小jú的脸不由得红了.崔素香下了炕,拢拢头发,说:"玉水,你来得正好,快来陪陪客人.理琪同志早晚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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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要来,他在那边开要紧的会.门外有人,你们就放宽心呆着,我有事,先走啦."她敏捷地出了门,随手把门带上了.
高玉水坐在炕前杌子上,对面是坐在炕沿的小表姐,她两只长腿搭拉在炕前.
他们旁边的桌上有盏带罩的煤油灯,把两人的脸映得通亮.相隔这么近,灯又这么亮,玉水又这么脸对脸地看她,少女不好意思了.她说:"不认得了,这么瞅人."
"不,我——"玉水局促不安起来,"我是看你,比原来胖了,脸又白了……""你净瞎扯!"小jú笑起来,"来时俺妈夜里拧着俺身上说,闺女累瘦了,成天跑东奔西……早上送俺出门,还bī俺脸上搽点粉,说都晒黑了……"小jú见他难堪得低下头,改口道:
"玉水兄弟,你是在灯下看人,花了眼啦.哎,你妈捎来衣裳和吃的给你……""太谢谢啦!"玉水挺直了上身.
小jú问:"谢你妈,谢我?"
玉水诚笃地回答:"当然是谢你,俺妈用不着谢."小jú抿着嘴笑了,说:"俺是当姐的,也用不着谢.我给你拿东西……""不急.我在这里等理琪同志,向他汇报事情."
"哦,原来你不是来看俺的."小jú佯作不高兴.
玉水急了,站起来分辩道:"听说你要来,我刚下课,就往这儿奔,不想又有事……"
"嗳呀,你这人,送你根棒槌当成针(真),谁要你发急来?"小jú友善地瞥他一眼儿.
"那……"
"坐下."
玉水像在课堂上遵从老师的口令,规矩地坐下.小jú又一笑,说:"想一想,你该叫我什么啦?"
"姐呀!"
"再想!"
玉水突然醒悟,道:"小表姐同志!"
小jú自豪又羞怯地点点头,说:"哎,是不是也快叫你‘兄弟同志’啦?""不是快啦,现在你就叫吧!"
"真的?"小jú顺溜下地,右手扶到他左肩上,"多会入上的?""上个月."
"哪一天?"
"公元一九三六年九月三十日晚上八点钟,于烟台市泰康里十八号.""俺可比你早一点."
"多会?"
"八月十五的晚上,圆盘大月亮,刚爬上东山顶的时候.""唉呀!"玉水猛地站起身,右手握住她的左手.激动地说,"这么巧,这么好!
咱俩一天入的,一个时辰入的!这么巧,这么好……"山j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