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个庄稼汉就是于震海,他说:"来办点货,你妈叫我捎个口信给你……"他压低声音:"我要在你这里住两天……你跟掌柜的说,我是你同村的,来这办点货……"
这个三年前就来到烟台当学徒的赤松坡村的党员,连连点头:"行啊,俺知道了.
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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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织派人来过,明儿午后,你在西门里和他见面……"第二天.于震海按照于二指的路线,还是那种妆扮,来到西门里一个小杂货店.
高玉山和一个头特别大的老汉已等在那里了.三个人打个照面,玉山低声道:"到南山丈八口北面公路桥底下聚齐.我先走,你和王大头后面跟着……"他们三人来到桥dòng底下,刚坐好,理琪就弓着腰走进来.
于震海站起来,头碰到桥顶上,又弯下腰.理琪忙握住他的手,说:"同志们从乡下来,一路辛苦,本来该找个好点地方……"
"这就挺好,是我长得太高啦!"震海笑笑说.
高玉山道:"这是安全客店,等咱胜利了,在这里修座洋楼,乡下人进城,就能舒服地歇脚了!"
四个人惬意地笑了一会儿.
理琪一手拉着于震海,一手拉着王大头,听震海讲游击队的情况,听王大头汇报海阳县党的活动情况.谁讲话,他就把脸对着谁,那么专注地听,除了听不懂的方言土语,请对方解释一下,他从不打断别人的话.等别人说完了,他就再提问需要进一步弄清楚的问题.
把海阳的工作研究好,这个会就开完了.高玉山和王大头走了.于震海有些着急地说:"俺们打垒子盐务局的事,特委怎么个意思?请示好几次啦……"然而理琪却不正面回答,只管追问游击队的情况.从刘宝川、伍拾子这些gān部问题,又问到孔居任,直到大胜一些他记得名,或见过面只记下长相的队员,又问游击队接触到的群众、党员的情绪……于震海性急,却没有办法,领导人是那样诚恳地问着,用心听着,他怎么能不实实在在地回答呢!
末了,理琪说:"游击队还得加qiáng学习,使大家进一步明白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是党领导的部队,绝对服从党的指挥.这样,纪律性才能提高,团结才能搞好,打敌人有力量,保存自己有办法:我们的红军就是这样做的.在当前,咱们小、弱,敌人大、qiáng,少打仗,多做群众工作,打仗也是为开展群众工作,增加武器,壮大自己,不是单纯为打掉几个敌人,更不是为出气.当然,对危害大的坏蛋,若是情况许可,可以除掉——像对付界石镇那样."理琪转过头问:"你怎么自己来了?不是宝田同志来吗?"
震海有些发窘地说:"我是……是好长时间没见到你,想看看……""说对了一半,还是一小半."理琪笑道,"多半是怕宝田第三趟来还请不下战来,你亲自出马,是不是?"
震海咧着大嘴,憨憨地笑了.
"特委同意你们打垒子盐务局."
"好,我算没白跑一趟!"震海大手将腿一拍,兴奋地说.
"这可不是因为游击队长亲自来了才同意的.你早被敌人通缉,行动要格外小心."理琪说,"特委开了两次会,研究你们的意见和计划,认为这个盐务局是按在人民脖子上的一把刀,打掉它,为群众解恨,扩大党的影响,给敌人一个警告.你们的计划可行,只是孔庆儒那些顽固敌人很狡诈,你们要处处小心!"理琪说着,又握住他的手,很动感情地说:"玉子同志!不怕牺牲是很可贵的,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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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这种jīng神,就革不了命.可是我们不是为了牺牲去革命,是为了革命不怕牺牲.你们这支游击队,是bào动的血海里洗出来的,沙里淘出的金子,哪个人身上都不止一处伤,哪个人也是多少条群众、党员的命换出来的……这些革命的骨gān,要千万保存好,将来有大用处的!"震海感到特委书记的手滚热,他的话更是烘烤着自己的心窝.他激动地说不出话,头使劲地点着.
"桥上有人等你,我先走一步."
震海紧紧握了他的手,说了句;"放心吧!你多保重!"桥头的石礅上,坐着一个女学生,"圆斗"(注:圆斗:一种jīng致的小篮子.)放在身边.看样子是从城里出门走亲戚,在这儿歇脚的.
震海向她扫了一眼,见桥面上再无别人,正迟疑,女学生提着圆斗站起身,笑容可掬地招呼道:"大哥,进城啊?今儿星期日,俺上姥姥家去一趟,才回来走到这……"
直到她来到身边,震海才惊讶地说:"小jú妹!原来是你,你……""一块往前走吧."小jú悄声说,先迈开了步.
两人并肩走着.震海不时侧脸看她.小jú红着脸,笑道:"真羞人,震海哥,辫子没了,手老是摸空……瞧,像个剪了尾巴的jī腚……可玉水兄弟还说比原来俊气……俺把剪下的辫子还留着,回家前就得扎上,要不,小蓉她们能把牙笑掉了……"
"怎么就你自个儿!没人和你作伴儿?"
"素香姐忙做工,下了班赶印刷厂.玉水兄弟放了学也去,印东西手都起了泡,今儿是星期日,他要和我来,俺不用,叫他去帮素香姐,我自个儿行了,还用人作伴儿?"小jú一面说,一面闪动着机灵的眼睛,前后左右地巡视.突然,她放低声音:"有狗."又大嗓叫道:"大哥!俺姥姥最疼我,看给俺烙的火烧,都是头遍面的……"
两个骑自行车的警察,从后面冲过去,扭头横了他们一眼,直着走了.
震海这时不由得又仔细看了几眼身边走着的小姨妹,她现在不单单长高了,再不是当年逛北石屋他一手托着她过刀背石的时候,而是在敌人面前,她保护他走路了.他感慨地说:"小jú妹,你长得真快……想家不想?"小jú沉思着说:"想,想爹,想妈,想姐,想同伴,想桃花沟,想昆嵛山……有时夜里都想哭了!可白天一清醒,想想你们游击队,都离家,回不了家,谁还没个家呀!想理大哥,外省的,离家更远;想先子哥、赤杰哥、于大爷、三子哥、程大叔、珠子叔……好多好多永辈子没了家的好人!想那些长征的红军,从南方到北方,离家几万里,想……震海哥,想了这些,就不想家了,没工夫想自个儿家了!你说怪不怪?"
"不怪,正对着理上!"震海道,"小jú妹,你在这,担子不轻,我看理琪同志,又瘦多啦!"
"那还胖得了?"小jú心疼地说,"特委这些人,凭着一些工人党员凑点钱过日子,一顿饭吃个火烧就点咸菜,一顿饭喝碗杂面汤.最属理大哥苦,他最忙最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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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肚子又犯病,常吐酸水出来……叫他去看看病,他不肯……大家省下钱,买纸买油墨,印文件、报纸,给你们游击队买药品……"来到拐弯处,一簇杨树挡住市区的视线.小jú的动作是那样迅疾、敏捷,流星一样的目光向四周闪了几闪,见没有行人,几乎是同时,手从圆斗里抽出一个黑布包,塞到震海怀里.
小jú随即离开于震海,快步向前走着,飞过来一句话:"那点心,是理大哥给你路上吃的!"
于震海回去的路上,还是扁担挑着两条麻袋,但他感到肩上的担子十分的沉重,虽说麻袋里只有一叠传单和两斤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