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妹二人倒吸一口冷气,她们不但没有通行证,有通行证也不行,就这些东西也会被马上识破的.两个人只好往回走.桃子边走边寻思着说:"来时叫女的来,为的使敌人少起疑心.不想,城里变得这么快……"小jú道:"怎么办?要么回到素香姐那里,再想法子?"桃子说:"实在不行,只有找她……找她也是个为难的事.再说,咱起义军要和日本兵打,准打得苦,还不急着用药?打胜了,也得快把消息传出去,用纸也急啊!"
她们回到市区边上的一条河道处.这里没有人家,是一个打谷场,一块葡萄园.
天yīn得沉沉的,雾气灰蒙蒙的,下起雪花来了.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大冷天,这么早,没有急事,谁上路啊!被岗哨堵回来的,也是几个出去作买卖的人.
这时候,从市区出来一辆大车.大骡子驾辕,赶车人跟着牲口走着.车上坐着一个人,袖着手,低着头.
桃子、小jú和大车相逢了.桃子立时认出赶车人是赤松坡的铁匠,宝田、宝川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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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父亲刘福.她"嗯"了一声,刘福一侧脸,也认出了桃子.桃子刚要张嘴,刘福"嗯"了一声,向车上示意.桃子一看,车上坐的是赤松坡村长、地主坏地瓜于之善.她急忙闷下头,和车擦边而过.
小jú问:"二姐,车上是谁?"
"坏蛋坏地瓜!"
小jú道:"那快躲开他……"
"桃子."有人从后面叫.
她们一回脸,见刘福跟过来了.那大车停在河道里.桃子问:"大爷,你别顾俺们……"
"没事."刘福说,"坏地瓜喝醉酒,睡着了.这老小子,前天雇人赶来威海办货,我为打刺刀缺钢使,和江老师商量,跟他来了.昨儿到的,装了半车布匹,我买了三百斤钢.他妹夫是警察队长,听他说日本人来了,郑维屏升市长,他升局长,请了一宿客.老小子也喝醉了,可他急着明天赶回去过正月十五,卖布发财,一早就叫我上路……你们是不是想出去?""俺们出不去.岗卡得紧了,大车能出去?"小jú问.
刘福说:"这个还用愁?他妹夫不叫醉倒了,还要来送他呐,早给了他出去进来的通行证,谁还敢挡他的车?"
刘福诉说的同时,小jú的细眉黑眼皱了皱,眨了眨,向桃子做了个上车出去的动作,桃子点点头.她们和刘福一起来到大车跟前.
坏地瓜安坐车上打呼噜流口水.刘福把她们的两包稼东西绑到车后部.小jú灵活地蹿上车辕.坏地瓜的手枪斜背着,皮套压在大腿底下.小jú伸手去扒开他的腿,打开皮套,将枪掏了出来.不想,她身子一扭歪,左手抓住了坏地瓜的三开棉帽子,把他拉了个趔趄,坏地瓜忽然醒了,瞪着眼,吃惊地问:"gān什么的?"
"你说呢?"小jú用手枪指着他.
坏地瓜的酒劲睡意全飞了,举起了手:"断道的!女的也gān这个……""胡说些么?老邻居啦,你不认得?"刘福道.
桃子来到面前,坏地瓜一见,忙道:"你,是你在这!你先前的男人教训过我……我抗战,抗战到底!"
桃子说:"那顶好.你就方便方便,俺们搭你这个顺路车吧."坏地瓜连声道:"这个——行,少要点车钱——不要也行."桃子也上了大车,坐在坏地瓜身后.小jú坐在他旁边,右手握着枪,从她的袄襟底下伸出去,枪头正顶着坏地瓜的右腰眼,他老老实实,一动不敢动,生怕枪响了.其实姊妹俩谁也没打过枪.桃子拿过丁赤杰的手枪壮过胆,这支德国造的马牌手枪还没见过.刘铁匠能把铁轨打成针.可对这巴掌大的小玩艺毫无办法.况且,枪膛里还没有上子弹呢.
大车起劲地向岗卡上滚动.桃子在坏地瓜的背后说:"到了岗上,就说俺们跟你一块的.出来走亲戚的,你要是使坏……"
"不敢,不敢!"坏地瓜忙说,"你们尽管坐稳当,连车都不用下,带岗的都是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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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妹夫手下的,谁也不敢多说咱一句话……"
过了威海西岗,是海滩边上的平坦大道,车走得很快,一会儿就出去十多里.
两姊妹都舒了口气.于之善啼嘘着朝天鼻,哭唧唧地诉说他过去对乡亲们gān了许多坏事,对不起刘铁匠和桃子两家,都是他姐夫孔秀才出主意叫他gān的,他现在愿意为抗战出力,求她们别打死他,打伤他.
刘福道:"你想出力抗战?你昨儿还和我说,眼见着是日本人的天下啦,石匠玉闹抗战欢不了几天.孔秀才要当文登县长,和日本大官平起平坐.来时说好俺白给你赶车,你帮俺捎钢回去,你昨儿就赖了,说我是给你抗战村长出的官差,捎的钢要三七分.这会儿你又变啦?"
坏地瓜急忙说:"唉唉,大兄弟!我那是——喝醉啦,满嘴放臭屁的话,你也信?
咱如今要说讲统一抗战的话……"
"统一战线不能光说,得老老实实地gān."小jú教训道,"只要你现在参加抗战,从前的罪可以不算账;要不,还留你活到这时候?""是,是!老实,我老实……你把枪头远着点……"敌人离得远了,只坏地瓜一个人,他不老实也怎么不了.小jú把手枪递给了桃子,跳下车,跟着车小跑,她的脚冻麻了.
车走着,她们和刘福说着闲话.刘福一下想起件事,说:"桃子,我还忘说了,前些时震兴来威海jiāo给我一个包稼,叫我当面给他兄弟,我一直没有碰上震海.
你见着震兴没有?"
"震兴哥哥回来啦?"桃子惊异地问,"他多会儿来威海的?"坏地瓜抢言道:"年前,就是闹起义的那天……"
"你胡说什么?"小jú呵斥他,"你又不老实啦!"
刘福恍然道:"对,对,他不是胡说,他也见来着,震兴跟他搭伴走的."桃子对着于之善问:"你说实话呀!"
"他说他要到威海市找女人——嗯,小白菜,我正好去威海办年货,路上碰上,一块来的.他原说好回来还一块走,帮我推大车……等了两天没见他找我,害得俺和外甥回来路上好受罪,那小子身子不孬,回家病了,他妈还找上门要药钱,真不像话,这哪叫亲戚?真气人……"
"俺震兴哥的信息你再一点没有啦?"桃子追问道.
"没有啦,没有啦."坏地瓜低下头闭住嘴,心想可别因为他为了拉个白gān活的人推大车,编排萃女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出了岔子,惹火烧身.
桃子又增加了对于震兴的命运的担心.
(冯德英文学馆)
大车来到戚海和文登jiāo界的三岔口,地名三家夼.这里有三家开小饭店的,远处来往过路的,邻近打柴拾粪的,好在这里歇脚吃饭,喝水,聊天听传闻.时间已经过午了,她们和刘福商量在这儿吃口gān粮.于之善老实了一路,桃子和小jú在上茅厕时商议,吃了饭把她们的东西拿下大车,再教育、警告一番坏地瓜,把手枪也还给他,放他和大车回家去,刘福暂且到桃花沟躲几天,看形势再说.
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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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种瓜讲了半天价钱,多要了饭店半碗白菜汤,和刘福蹲在大车跟前吃粑粑.
两姊妹正围在饭店灶间烤火,喝热水,吃崔素香送的火烧,忽听对街房间里,有个粗壮的男声,在述说起义军攻打牟平城的故事,门里门外拥着十多个人,她们立时把注意力集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