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男人说:"……日本兵简直不把国民党兵当活人看.前天他们坐着汽车开到牟平城,随身带着他们委派的汉jian县长宋健吾,还有公安局长、秘书一堆大小汉jian.日本兵在县政府大门口,把两挺机关枪一架,那原先的县长蒋健章,平常对老百姓吆五喝六的劲头,一下吓没了,腿肚子转了筋,恭恭敬敬让了位,住到旁边,等日本兵吩咐新‘差使’.东洋鬼子帮着伪县长收拾起一批伪军和商团,就开着汽车,耀武扬威,回烟台去了.
"小鬼子喜欢得太早了.咱中国不只有国民党,还有共产党;不只国民党有兵,共产党也有枪.咱们三军为的是抗日救国才打起旗号的,趁鬼子和汉jian卖国贼脚跟没有站牢靠,狠狠揍它一顿,鼓鼓老百姓的抗战劲头,杀杀日本人、舐它腚眼的人的威风.
"打牟平是咱三军一大队,加上特务队的人马gān的.三军司令理琪自个儿领的头.这可是打日本、汉jian头一仗,只能胜,不许败.为着打它个冷不防,咱的八十多人马,昨傍黑从崔家口动身,避开大路走小道,曲曲弯弯,像条大白龙!
为么像白龙?每人左胳膊都戴白袖箍.为么?夜里识别是自己人嘛!就这样,和风刮的一样快,一直跑了九十多里,天一亮,就来到牟平城下了.
"你们谁去过牟平城?有去过的.它在咱西面,一百多里地,从南面昆嵛山往西瞅,山的尽西头,隔着条大沙河,就是牟平城了.这个城池有来历着呐,明朝时候叫宁海州,再早汉朝称车牟,三国时候……古东西,咱不去管它了.城北几里有养马岛,靠着海,西北六十里是烟台,顺着海边的大道,从烟台往东去威海、文登、荣城、石岛,到咱东面这块地场,非得路过牟平城不可.为这个,自来谁占烟台,必得牟平,烟台下雨,牟平必刮风.它是个老城,倒不算大,衙门坐北朝南,占着大街中央,县政府就在这里头.城墙老厚老厚的,围得结实,早就有铁打宁海州的名气.
"兴许那汉jian县长、一伙大小头目,以为城是铁打的,又有东洋爹在烟台有兵舰、汽车、飞机大pào撑着腰,城里有一百多伪军、商团和警察,还有谁敢来搅闹他们的huáng金梦不成?他们晚上张灯结彩,喝酒吃菜,庆贺完当官发财以后,都上炕美美地睡大觉了.直到咱们的队伍,跟着侦察员从三个城门攻进来,消灭了一百多名商团和伪军,把这些日本人养着的肥猪、走狗从被窝里拉出来,他们还在梦里,以为那打仗的枪响,是放鞭pào呐!
"县城可热闹翻翻啦!牢房里放出好些抗日的好人,住家的都上了大街,又唾又骂那些还只穿着贴肉小衣裳的汉jian、走狗,他们跪在冻地上,直打哆嗦,又冷又害怕呐!咱起义军的特务队长,领着头喊口号……有人满街贴标语,都是抗日救国的意思的.
"接着就召开公审大会,把宋健吾几个汉jian卖国贼,当当几枪送回老家去了……"哈哈!就半个头午工夫,打了这么个大胜仗.往后啊,日子长啦,那胜仗啊,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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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老鼻子多啦!"
听众响起一片欢笑声,兴奋地议论着,随着他们各奔自己的地方,起义军攻克牟平城的胜利消息,也就不胫而走了.
人们散开了,小jú眼尖,说;"那不是毕大叔?呀,才说胜利消息的人,是他啊!"桃子说:"他非参加起义军不可,当了侦察员……毕大叔,毕大叔!"毕松林放下水碗,走出小店,冲着桃子和小jú,笑着说:"你们也在这儿.""俺们去戚海来……"桃子说她们的情况,又道,"毕大叔,咱起义军打得这么好,真喜人!你来得这么快……"
"傻二姐,大叔不是飞毛腿嘛,比汽车还快哩!"小jú说.
毕松林摸摸黑胡茬茬,笑道:"我的腿再快当,也飞不起来……我是坐着自行车‘飞’来的——咱得了好几辆自行车,理琪司令叫会骑的侦察员分头传告胜利消息,我顺便让人带到这."
小jú问:"你也来传消息?"
毕松林见没有人在跟前,便小声说:"我到南面找震海的二大队,告诉他们一大队打胜的消息,转告上级的话,要他们准备集中西上.你们歇着,我得赶路了."桃子把火烧塞进他背的小包稼里.转眼间,毕松林就消失在山那面了.
小jú看着他的后影,说:"多好的老人!真是飞毛腿……二姐,理大哥应许俺,队伍要西上,俺就参加走了.你说先对不对爹妈说呀?"桃子一怔,沉吟道:"先说有先说的好处,不先说有不先说的道理……"小jú急了:"看你,和大姐差不离了,没个痛快劲.到底怎么着好呀?""让姐姐想想再说吧……咦!"桃子忽然扬起头,寻视着,"大车呢?""啊!"小jú也一惊.
刘福从店里出来,也不见了大车和于之善,气恼地说:"这个老小子,方才他叫我进店给牲口提点水喝,怎么……"
"听,没跑远,骡子铃哨响!"小jú从桃子的山菜篮内抽出手枪,撒腿朝西南去的大道追.
桃子和刘福也跟着跑上来.
坏地瓜于之善趴在大车上,用鞭子打着骡子,顺着丘陵中的大路猛跑.
如果于之善得悉桃子和小jú在三家夼茅厕里商议马上就要放他的决定,他就不会逃命了.实在说,坏地瓜并不为自己的生命担忧,如今是抗战时代,于震海就没把他杀了,孔秀才也好好躲着的.无奈,作贼心虚,偷人胆怯,他心里有病,他的大车上布匹底下,藏着一麻袋子弹,这是郑维屏捎给gān亲家孔庆儒的,还有一封密信藏在他怀里,不用问,是谋划如何投靠日本人,对付共产党老百姓的.于之善本不愿捎子弹捎信,怕路上出了差错,可又一想不会有差错,他身上没有贴汉jian两字,谁会对他怎么样?大白天,走大路,身上有枪,劫道的也不敢下手;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孔秀才会给他重重路费,白得一支崭新的德国造的马牌手枪,卖出去也得十几块大洋……不想,上路就不吉利,碰上了两个带色的闺女.坏地瓜愈想愈怕,叫她们查出底细,当汉jian办了……逃,只有一条路,逃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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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地瓜的隐情两姊妹当然不知道,他要是单身或者不赶着他自己的大车跑了,她们也不追了.恰恰是,她们的宝贵的油印用品和药物在车上包稼里,不索回来怎么行呢?追,拼命地追!
小jú顺着弯曲的山间大道,撒开丫子跑.
恐怕姑娘长这么大,还没有这样飞速地奔跑过.泥沙路上一层薄雪,打着滑,她不管;拐急弯碰到路边石头上,碰得脚疼,她不顾;飘着的雪花,迎着快速的脸击打,她不觉.她只听耳旁的风呼呼响,周身的雪山在打旋,向身后躲闪……大车声响越来越大.小jú跑着转出一座岗,看见前面死命奔着的大车.她使劲地尖利地叫道:"站住!你站住!不杀你人,不要你东西!你站住……"坏地瓜在大车上,扭头一看,带色的闺女追来了,耳里只听她喊的"站住"、"杀你"、"东西"……更慌了,向死里打骡子.一来是由于车上有上千斤东西,二来积雪路滑,又是山中弯道,再加上平时坏地瓜不舍得给骡子喂细料,到时候却bī它拉着木轱辘包着铁皮、又不是轴承滚珠的大车飞跑,谈何容易!眼见得后面的人追近了,坏地瓜发疯地语无伦次地喊起来:"来人哪!财主人家出来啊!抗日救国自卫团出来呀!共匪闺女是汉jian,要害我抗战村长啦!我姐夫是区长啊!谁救我赏一匹洋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