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还忘她啦!"她抢上去,抱起来.
孩子直哭,小jú不耐烦了:
"别人受累,你舒舒服服睡大觉,还哭个么呀?再不住声,看抽你嘴巴."桃子接过孩子,解怀喂奶,边笑道:
"你都是姨姨啦,还和外甥淘气,她听懂话么?"
"姐,给名没有?"
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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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啦."
"叫么?"
"你猜."
"听说你是咱家院里的桃树头一年结小桃子时生的,妈叫你桃子的.她——"小jú跑到屋门口一看,又跑回来,"院里是棵大松树,叫松子吗?""不对,叫竹青."
"呀,好听,好听,两个字!哪,我一个jú字,小jú小jú的,成老太婆了,还是小jú!姐,你给俺改改,也要两个字的."
"我不会.竹青是别人给的."
"谁?我找他去."
"你找不到,外人……妹,我奶抱竹青,你抱她,我弄饭……""呀,我带的东西!"小jú叫着跑到院里来.
桃子也被小jú搅闹得:忘了她掼下的两个大包裹,包里是十几斤地瓜gān,四五斤小豆,二十几个熟jī蛋,还有一些只有在桃花沟北面的高山峰尼姑顶才能采到的大地枣和蘑菇.望着这些东西,桃子面前浮现出母亲水肿的脸,病弱的姐,老父、小妹、幼弟.她的眼圈cháo湿了,为躲避妹妹的视线,把头侧向半空——对着那把院子遮住半个的大赤松树的繁茂的枝叶.
小jú指着jī蛋说:
"姐,那几个最大的是俺给世章大爷的,你可别忘啦!"桃子道:
"放心,忘不了……"
"海嫂子,"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女,抱着一怀huáng熟的麦子走进院来.
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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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迎着道:
"二妞妹,这麦子……"
"是这家俺大叔,才在菜园里叫我拔的."二妞凑到桃子耳下,神秘地说:
"世章叔说,让我帮你把麦子搓了,拿喜彬婶家磨了,今夜有贵客来,好吃."桃子应着.二妞突然发现有双躲在松树身后的亮眼睛,闪闪地瞪着她.惊奇地问:
"呀,这是谁呀?"
"是俺妹,才从家来."桃子回道.
"啊,我说呀,好俊的模样!嘿,比嫂子你还媚气!"二妞欢笑着,燕子似的轻盈地奔上去,拉住对方的手.
小jú将手使力抽也没抽出来,直翻黑眼睛瞅她.桃子笑着说:
"小jú,别忌生,她是你二妞姐,你震海哥的武术老师的闺女."二妞笑嘻嘻地说:
"你躲在树后做么呀,还害羞?看你的脸多美!就是嘴唇尖点厚点——倒显得更甜蜜啦!"她拉着小jú,脚没沾地一样地跑出来.
小jú生气地痛叫道:
"哎哟!手像钳子似的,痛死俺啦!"
二妞松开手,从腰里掏出一把小huáng杏,硬往小jú手里塞:
"拿着,拿着!吃呀,吃呀!"
小jú见人家一脸亲热,气就消了:
"你吃,俺桃花沟有的是它."
"有也舍不得吃,好卖点钱,对吧?"二妞笑道,"我可吃得多,酸掉八十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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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颗牙."
桃子禁不住笑了:
"谎也不会撒,哪来的那多牙哇?"
二妞也有话回答:
"掉了又长,长了又掉呗!"
小jú皱着端庄的好看鼻子嘻嘻地笑了,忽地上去搂住二妞的一一只胳膊,大声说:
"二妞姐,俺跟你相好!"
桃子道:
"二妞,麦子由我整治,你领她去看你大叔."
二妞说:
"好.夜里,俺俩做伴啦!"
桃子笑道:
"睡觉留神,小心她跟你‘打拳’."
二妞拉着小jú向外走,欢笑着说:
"最好,我正愁没对手呐!小jú妹,我收你做徒弟,学舞剑,好吗?"飘飘潇潇的细雨,同夏夜结伴,一齐来到赤松坡.茅草屋顶和松树针,发出舒耳慡心的沙沙声.
桃子把半锅开水舀进大沙盆凉着,将新鲜麦面烙饼和她狠着心宰了的那只唯一下蛋jī煨的蘑菇,放进锅里盖好,又把地上的呛蚊子的艾蒿火绳chuī旺些.
她拭把额头上的汗水,看那壁窝上的灯暗下来,就隔着锅灶台,拔下发髻上的簪子挑灯芯——油快熬gān了.于是,她去桌上拿过油瓶,走进她住的西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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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程先生、丁赤杰和另外两个人横在炕上打鼾.那jīng瘦的李绍先,两手捧着本厚书,跪卧着腿,就着壁窝she来的暗淡灯光,全神贯注地看;那脸上的汗水,流得他脖子发亮.
桃子轻声唤道:
"先子哥,我要往灯里添点油."
绍先抬起头,端过灯来,一边说:
"妹子,不点灯吧,油艰贵."
桃子倒着油说:
"你不是在认字吗?"
绍先挥了把汗道:
"等白天再认吧,黑影里,我想想书里的话."
桃子将麦秸编的扇子递给他,说:
"我瞅你一有空就捧着它——那里面,挺有意思吧?""挺有意思!"绍先激奋地说,"这是程子同志带来的,在咱乡下不易见着.
这本书是列宁——苏俄人,穷人的领路人——写的,净是教咱们怎么闹革命求解放的道路.我才上过两年学,看它真吃力.妹子,你要能看,才好哪!"桃子自馁地笑笑道:
"我,还能懂那个?"
绍先说:
"这书就是写给咱穷苦人的.妹子,你就是按列宁同志说的在做呀!"不光是从诚挚的言语里,更从对方那清癯脸面的热切炽烈的表情上,桃子感受到莫大的鼓舞和体贴.她感动得脸有些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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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能给你们这些黑白煎熬的人,操点心就是啦!"绍先深深地呼了口气,说:
"妹子,咱们的日子真苦!你带孩子,千万保重身子,别把好点的都省给我们吃.你把灯端过去用吧,等他们来了,再端来不迟."桃子端灯出了房门.这时,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前面的宝田问:
"妹,震海他们还没到?"
"没有."桃子答着,听后面那人叫道:
"桃子妹,你不认得我了啊?"
桃子一怔,灯影中,见那个细高个子,一身蓝制服,湿淋淋的.她把灯向上照去,光亮照清他的脸,长脸上黑眉大眼睛,端正的高鼻梁,他正朝她微笑.
桃子惊喜地叫:
"玉山哥!"
高玉山欣喜地说:
"一年多,没见面啦!"
桃子急忙向里让他:
"哥,快进来,我找件衣裳你换换."
高玉山跟桃子走进东房间,说:
"妹,别忙乎,淋点雨,倒凉慡.饭,你也别拾掇,路上吃了gān粮."桃子舀碗凉开水递给他,说:
"听说你在牟平当先生,怎么不来家看看?"
高玉山喝了几口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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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忙的,没时间.如今先生不当啦,我考上文登乡村师范,不要钱,白念书.看看,变得多快,你都有孩子啦!桃子妹,你有出息,帮了我们不少忙.
对,这也是咱自己的事,往后,咱们一块,加劲革命!""你怎么知道这家的事?"桃子惊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