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势再凶险,也见不到你发急的样子!"
"革命者嘛,"程先生慡快地笑道,"没有险恶,没有牺牲,还怎么生活啊!"桃子道:
"可俺呐,一遇上事,心还免不了跳……"
突然,后面响起一阵山jī的惊叫声;霎时,两只山jī,从他们头上飞速掠过.桃子即时说:
"有人."
他们俩停步,向后方看着,听着.果然,有石头滚动的声音.桃子那自小就习惯了山林景物的敏锐目光,很快发现后山坡的草木丛中,有几个忙着躲闪的人影.她惊叫道:
"有敌人!"
不错,是敌人.在桃花沟监视程先生的密探,不见了目标的影子,回去报告孔庆儒,要求派兵来村搜捕.孔秀才想了一会,没有答应,而要密探们照常在桃花沟活动,他马上又下令,增派大批便衣特务,扩大监视范围,把远离桃花沟十儿里的周围的山隘路口,都设上了暗哨……程先生扶正眼镜,平静地说:
"敌人是盯我来的,你快走,我……"
"一块向回走!"桃子不由他说下去.
程先生站立不动,说:
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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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你的.这是命令!"
桃子着急地说:
"我受的令,是送你出去!你刚才还说,革命的不怕凶险牺牲……""能少牺牲,最好!"
"敌人盯上咱们,你我分开有么用?我不能丢下你不管……"桃子决断地说,"快点,身上带开会用的东西没有?"
"为防备意外,我把要在会上讲的工作计划背下主要内容,稿子留在三叔窝铺里了……"
"这就好!你想得周到……"
"还有两本书,"程先生摸了一下大褂里面的口袋.
"书?"
"《共产党宣言》、《国家与革命》,这不是秘密,不怕敌人,只是在咱胶东非常艰贵,我要想法刻印……"
"给我藏起来!"桃子接过书,想找藏的地方,但敌人已经近了,一进路边就会引起怀疑,她以把怀里的孩子挪个肩膀的机会,麻利地将书藏进篮子里的山菜底下.
桃子抱着竹青挽着山菜篮,带着程先生往回走.
四个带手枪的便衣敌人堵住去路.为首的刘排长喝道:
"哪里去?"
"走亲戚."桃子答.
刘排长斜着眼说:
"走亲戚?一直走啊,拐回来gān什么?"
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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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岔路啦."桃子道,"俺是去赤松坡的.这是俺村的教书先生,俺村养不起了,他想到大疃去找差使,顺路搭伴的."
刘排长狎鄙地冷笑道:
"搭伴的?哈哈,石匠于见鬼了,你要找新的啦……""你这兵痞,流氓!"程先生愤怒地骂道.
刘排长捣程先生一拳,狠狠地说:
"别发火,先生!走啊,我们弟兄陪着,一路保镳!"桃子径直朝去赤松坡的方向走,被敌人拽回来.刘排长说:
"别想好事,照你们原先走的路,走!"
程先生斥道:
"你们凭什么管百姓走路?"
刘排长掂着手枪道:
"凭这个!不要装糊涂啦,共产党先生!我们为你受了几天几夜的苦啦!放老实点,领老子去抓你的同党,呹你的狗命;要不的话,哼,在这见你的鬼去!"竹青紧伏在妈的肩上.桃子忙说:
"他是个老实先生,谁说他是共产党?"
"谁说的?"刘排长得意地说,"这个,你问孔区长去吧.嘿嘿,你们是孙大圣,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去.实话说给你们听着,盯了这个眼镜先生两天不见影了,我们弟兄都要求搜村,孔区长说,一搜就打草惊跑蛇,捉不到来上钩的,姓程的走不出桃花沟周围的山去,哪条人能走的道都有我们的人守着……想不到吧,我们扩大了监视区……这次赖不过去啦,共产党娘们,快带路吧!"程先生屹立不动,说:
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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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共产党人,向我开枪好啦!她是个老百姓,放她去.""哼哼,老百姓,我早认识,她是个铁打的老百姓!"刘排长说,"你们到底带不带路?"
程先坐冷笑一声道:
"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人,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
刘排长又指着桃子问:
"你呢?"
桃子硬朗朗地说:
"你认得俺不是泥捏的,能由别人胡摆弄?俺是和他顺路的,不是和你说过啦?"
刘排长气得鼓着牛蛋眼珠子,大吼道:
"他妈的!给我搜姓程的身!"
敌人把程先生的身搜了一遍,没找出任何东西.刘排长又指着桃子说:
"你,等一会收拾你……抓起来,押走!"
四个敌人押解着程先生和桃子母女,走上去赤松坡的路.这是吃过共产党不少苦头的刘排副熬到的刘排长,不敢从山路直着回区,才这样绕道回孔家庄的.他们一行从赤松坡村西走上去孔家庄的大道.在母猪河的桥头,发现独眼龙孔显领着一帮子兵丁守在那里.刘排长忙跑上前向孔显报告:
"队长,共匪抓回来啦!"
孔显迎着问:
"抓着几个?"
"仨……"
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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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到底不出我爹所料!"孔显满意地走上来,猛然,他停住了,太阳镜里的独眼大瞪着,惶惶地说:
"有她!她又gān上啦!……那一个呢?"
"她怀里的……"
"孩子?他妈的,闹了半天,还只是抓了个姓程的!"孔显生气地说,"叫你们暗里盯梢,怎么下手啦?"
刘排长道:
"是泥鳅那小子不当心,踩翻了石头惊动了野jī……这娘们真他妈的机灵,发现了我们,硬是不直走啦!我见瞒不住,怕他们跑了,才……队长,总算把姓程的抓住啦!"
"废物!光为抓个姓程的,还要下这么大工夫……唉!"孔显恼恨地盯着走近的程先生和桃子,yīn冷地说:
"石匠媳妇!你好大的胆子……"
"啊!你们又抓她做么呀?"
在敌人丛中,埋着头的桃子,听到一句女人的话声,抬头一看,大吃一惊:
她!萃女冲孔显质问:
"老欺负个女人家,你们安的什么心?"
孔显吊斜着独眼,贪婪地盯着小白菜白皙红晕的俊脸蛋,笑道:
"我的少奶奶,她和姓‘共’的一块gān事,能不抓?"萃女这才发现被押着的戴眼镜的教书先生,脸色骤然煞白,手在不停地抖动.
孔显注视着小白菜的突然色变,警觉地问道:
"怎么,你也认识这个性‘共’的先生?"
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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萃女口吃地说:
"我……我……"
孔显越发怀疑,上前一步问:
"你这要上哪去?"
萃女的目光惊慌不定,光是嘴唇动,却出不来声音.
敌兵们都瞪着面前这个少嫩的青年女子,气氛异常紧张.桃子的心忐忑起来:莫不是风子派她出来有任务?因为桃子知道,自从萃女营救她出狱之后,她一直表现不错,在敌人控制最严的孔家庄镇的党组织,遇上不得已的情况,曾通过萃女和于震兴送信出来……这次会不会也是……是的,由于孔庆儒的狡诈,金贵告密程先生的消息,丁立冬今天早上才探查出来,报告了风子.然而,凤子遭到不幸,德源号丝坊为不让职工拿蚕蛹回家度chūn荒,在蒸茧时放进大量卤碱.凤子不知情,昨天拿蛹回家熬野菜吃,全家发高烧.上吐下泻.她听了丁立冬的情报,挣扎着起身,走到院子里就摔倒了.她丈夫是常年在外当长工的,孩子小又病倒炕上,毕松林又在外山放青,怎么办?她想到于震兴和萃女,就扶着墙,好容易拖着腿挨进萃女的家门.震兴回赤松坡伺弄菜园子去了,她就对萃女说,快到赤松坡,找武术房的老师江鸣雁,告诉他,戴眼镜的先生让láng盯上了,得马上离开……萃女记下了,立刻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