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伙人威风凛凛地来到放在人群前面的八仙桌子旁边。
人群一阵骚动,象互相取暖似的更加靠在一起。
母亲瞅着歪戴帽子瞪着两只三角眼的王竹,不由得心神更加紧张,手里捏着两把汗。
庞文眯起眼睛扫视人们一阵,摸着上嘴唇上一撮小胡髭,声音象哑嗓子公jī一样破沙,冲着人群叫了一通。杨胖子翻译官接着朝人们喊道:
“注意啦!谁是共产党快站出来!”
不见动静。他又叫道:
“皇军最爱良民,谁知道的说出来有赏!”
人们仍然一动未动。
庞文一示意,王竹和王流子凶恶地走上来,打量着人们的脸。当他的眼光和王柬芝的相遇时,王柬芝的嘴向前一撅,眼一睒巴,王竹就奔过来,拖着他向前走,一面大骂道:
“好哇,你这个共产党,八路的gān部,藏在这里呀!你他妈的不认亲,和穷小子穿一条裤子。我也不认你!你说,你们的兵工厂埋在什么地方?快说!”
王柬芝站在人们面前,看样子很愤怒,冲着鬼子和伪军们怒骂道:
“你们这些qiáng盗,你们这些汉jian!我说?!我死也不说!死也不投降……”
王竹靠上前来,刚举手要打,王柬芝趁势垂下头低声说了一句:
“老婆子在人里头;面生的是区妇救会长”又大喊:“你们打死我也不投降!”
王竹照王柬芝鼻子打去。鼻子淌了血,王柬芝用手去摸,满脸被血糊住了。他一下仰倒在沙滩上。
“抓起来!送到家里押住。别叫他跑了!”王竹吩咐王流子。
王流子和另两个伪军架着昏去的王柬芝走了。
人群有些动乱。谁不佩服王柬芝这种英雄行为呢!也更使人痛恨残bào的敌人。
王竹推开人们挤进人群,狠狠地上下打量母亲几眼,拖着她和星梅就走。兰子等人死拉住不放。王竹冷笑一声,指着兰子:
“你他妈的还要qiáng!你这女八路也跑不了。来人!一块拖出去!”
人们齐上去阻挡。哗啦一声,敌人的枪顶上火,刺刀尖都触到人们的衣服上。手无寸铁的人们,被bī住了。
嫚子见母亲被抓,扯着她的衣服哇哇哭叫起来。一个鬼子端起刺刀就要挑……王老太太等人慌忙把孩子拉过来,紧紧护住。
接着被抓出来的还有村长老德顺。
星梅的脸色惨白,身体软绵绵的,母亲紧扶着她。母亲知道,她落到仇人手里,是别想活了。可是她要把星梅救出来。她愤怒地对王竹说:
“你抓我杀我没关系。她是我的外甥女,病很重,你抓她做什么!?”
王竹冷笑一声,恶毒地说:
“嘿嘿!外甥女,区妇救会长!”他猛地把星梅从母亲手里拖出去,一把将她头上的假发髻撕下来。
母亲吓一大跳,接着发疯似地扑上去,但被鬼子一脚踢倒了。
庞文来审问星梅;杨胖子翻译官说:
“皇军问你,兵工厂埋在什么地方?”
星梅倒坐在地上,用胳膊撑着一点力气也没有的身子,低着头,一动不动。
庞文又审问;杨翻译官又说:
“皇军说,你若是说出来,不但不害你,还大大的有赏!”
星梅抬起头,狠狠瞪了敌人一眼,没有回答。
“说呀!”杨翻译官急了。
“不知道!”她坚决的声音,同那虚弱的病体很不相称。
“哼,不知道?!说不说?说了没事,不说今天就叫你回老家!”王竹威吓地指着放在八仙桌子上的铡刀。
“呸!出卖国家民族的汉jian!你看错了人!怕死?怕死我不当共产党!落在敌人手里,我就没想活!”星梅愤恨地骂着。
激怒使她的脸也红晕起来。
庞文没等翻译说完,气得脸色象猪肝,嗤动着小胡子,怒喝一声,那两只呲着利牙的大láng狗应声扑上来,几口撕开星梅的衣服,照她腿上咬下几块肉来。星梅不由自主地惨叫一声,昏厥过去。
这声音象钢刀刺进母亲的心里。她想扑过去,可是全身被紧绑着,她一动也不能动。天哪!眼见那孩子刚被她苦心伺候好的身子要复元,现在又要被鬼子折磨坏了!
母亲还没换过气,又见兰子姑娘被拖过去。母亲的心一阵收紧,不知她是担心那女孩子的生命,还是怕她受不住苦刑而动摇,她异常紧张骇然地注视着兰子。
王竹那副gān涩的脸上似乎露出笑意,对兰子软和地说:
“你快说了吧。远亲不如近邻,咱们是一个村的人,说了我保你没事。我知道你是受了八路的骗才走上邪门。不满二十岁的人,死了多可惜!”
兰子轻蔑地瞅王竹一眼,嘲笑地说:
“说了,说了,你倒是叫我说什么呀?”
王竹一听有门,忙凑上去,更软和地说:
“说兵工厂藏在哪里呀!只要你说出地方就行。”
“真的么?”兰子几乎是在笑。
“真的。说了还有……”
兰子瞅着王竹凑过来的脸,狠狠地啐了他一口唾沫,大骂道:
“你这狗汉jian,早晚要同你那狗爹一样挨枪崩!死?我死了是为中国,有人报仇!你死了狗都不稀罕吃!”
王竹倒退两步,恼羞成怒,对庞文咕噜几句……,几个鬼子冲上来,扭住兰子的胳膊,推到铡刀跟前。铡刀唰地一声张开,闪出yīn冷的青光,不由人心惊胆怕!
人们停止了呼吸,两眼紧盯自己的脚尖,看也不敢看一眼。
“怎么样?现在说还来得及!”王竹冷笑着。
兰子,这个从没离开家门几十里路在山区长大的姑娘,她还是孩子时,就跟哥哥德松参加了共产党,开始了她的革命生涯。谁会相信,这样平凡的女孩子,会有这种惊人的胆量!
兰子一声不响,她那稚气活泼的脸上,找不到一点痛苦和畏惧。她瞅着铡刀,轻蔑地笑笑,然后看看人群,看看周围的环山,又注视一下她亲爱的大婶——母亲。她见母亲满含泪水的眼睛在紧看着她,她回了一个孩子气的微笑。她仿佛是在向抚养了她的河山,看着她长大成人的乡亲们,做最后的诀别。之后,她闭上了美丽的眼睛。
日军大队长以为她动摇了。他不明白,他永远也不会明白,那中国的女孩子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庞文叫士兵松开手,走到兰子面前:
“说了的好,皇军大大的优……”
“拍!”人们吃惊地抬起头。
庞文挨了兰子狠狠一巴掌,羞怒地一手捂住脸腮,一手抽出指挥刀……随着一道雪亮的寒光,兰子的身子断了!她的鲜红热血,喷了鬼子们一身。
母亲禁不住啊了一声,头无力地靠到沙滩上。
人群中每个人都在呜咽地抽泣。哆嗦着的身体,相互碰擦着。
年老的老德顺,刚上来是恐怖控制着他的全身。他经历很广,从满清的官吏到现在的八路军。他应酬过不少土匪司令和军阀。他过去当村长并没有使自己得到一点好处,他是为着邻亲们少受些罪孽才甘愿供王唯一指使的。八路军来了,他才做了名符其实的村长,他从自己的切身经历对是非黑白最为分明,他努力尽自己那一份抗日的力量。但他胆小,他怕事,怕得罪一切人。然而他也有仇恨,他也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一个,他也是被仇恨赶进战场的。但他缺乏共产党教导出来的青年人那种视死如归的刚qiáng性格,还留恋他那虽不富裕却习惯了的小家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