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莉激动得眼圈都红了,见德qiáng要撕衣服,忙制止道:
“别撕你的啦。你只这一件。我里面有白衬衫,脱下来好啦!”
象他们在小时那样,德qiáng背过身去,等她换好衣服再转过来。两人把伤处包好后,德qiáng说:
“咱们走吧。找学校去。”
于是,他又搀着她,一摇一晃地向前走去。
他们刚翻过一道山岭,迎头又响起密集的枪声。敌人又折回来了。德qiáng急忙拉着杏莉,顺着松林往另一个山洼跑。
这山洼里满是逃难的老百姓,大人喊,孩子叫,乱成一团。德qiáng一见忙说:
“不好,咱们来了会连累群众!”
“那快往别处跑呀!”
“不行。”德qiáng摇摇头,“鬼子已追上来了!”
“那怎么办啊?”
杏莉失神地瞪大两眼瞅着德qiáng。这眼睛里是全部的期望啊!德qiáng并不慌张,只是扬着黑眉毛,紧张地寻找冲出去的道路……
枪声更密更近,噗打噗打地走路声也传来了。
德qiáng正要拉杏莉冒险从敌人空隙中突出去,忽听有人叫道:
“同志,同志!赶快过来,快呀!”
两人不觉一怔。这声音是多末急促亲切啊!
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妈妈,边叫着边奔过来,把他们拖进人堆里。就同对自己的孩子说话那样,她带着母爱的口吻,不容反驳地说:
“都快把衣服脱下来,快!”
德qiáng迷惘地看看自己一身褪了色的军装;杏莉慌乱地打量全身的蓝制服;都手足无措。
老妈妈急急忙忙打开包袱,拿出两套衣服,吩咐道:
“快换上,这是我儿子的,这是媳妇的。鬼子来搜,你们就说是我儿子和媳妇!”
德qiáng和杏莉,不约而同地对看一眼,霎时各自的脸都红了。老妈妈不由分说给他们把衣服换上,几个女人帮忙用假发给杏莉卷上个小发髻。老妈妈又从地上抓起一小撮细土,两手搓了搓,吩咐杏莉闭上眼睛,就往她脸上搽了几把。杏莉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老妈妈说:
“孩子,你脸蛋太嫩啦。鬼子老找留短头发的妇救会,看你嫩少少的不象个庄稼人,那头上的假就遮不过去啦!”老妈妈又吩咐身边的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说:
“小方,谁来问你,就说这是你哥哥、嫂嫂,记住了吗?”
“知道了,妈妈。”孩子眨眨小眼睛,机伶地答道。
敌人把人们围住,开始搜查了。
他们把每个人的口袋都翻过来,仔细地检查,甚至发现一张纸条,或者孩子闹着玩用的青铜钱,就认为有嫌疑,把人抓起来。敌人还借检查为由,调戏年青的女人。
“这是什么人?”一个敌人指着德qiáng和杏莉。
“是俺儿子和媳妇。”老妈妈坦然地回答。
那家伙上去就要解杏莉的衣扣,一面说:
“快解开搜搜,里面藏的什么东西!”
杏莉着了慌;老妈妈护住她,哀求道:
“老总,孩子病刚好。她身上什么也没有。求老总,别叫她受着凉。”
那家伙yīn沉地冷笑一声,瞅了一下杏莉那灰脏的脸,没再动手。他又指着德qiáng,忽然吓唬道:
“哈,八路,八路!”
“你说什么,八姑?”老妈妈装作不懂,“噢,你问孩子几个姑姑呀。唉,告诉老总,一共两个。去年死去一个,可怜死人啦,撂下一大堆孩子。唉,是得伤寒死的呀!我去送殡……”
“妈的,谁叫你叨叨这些!”敌人不耐烦地扇老妈妈一耳刮子;骂着拖过小方,指着德qiáng问道:
“他是什么人?”
“俺哥哥。”孩子从容地回答。
“哎,你说他是八路,我给你糖吃。”敌人说着把手伸进口袋里,佯作掏糖的样子。
“不,他是俺哥!”小方肯定地说。
“你妈的茓,小兔崽子!撒谎!”敌人扯着孩子的耳朵,撕扭着拖到身前来。
德qiáng气恨得真要冲出去,砸死这些野shòu;杏莉又吓又怕,又气又恨,全身在颤栗;老妈妈紧紧把他俩护住。一切都指望在孩子身上了!
敌人抓住孩子的大拇指,折着问:
“快说!他是不是八路军?这里面谁是?”
“不是。他是俺哥哥呀!俺谁也不知道啊!”小方踘着脚,疼痛地叫喊着。
格叭一声,孩子幼嫩的大拇指被折断。他哭得哑了气,倒在地上。
敌人疯狂一阵,撤走了。
德qiáng满面泪下,紧紧抱起小方,激动地说:
“好兄弟!你救了我们。好兄弟,我永远不忘你!”
小方紧紧搂住德qiáng的脖子,挂着泪珠的脸欢笑了:
“八路军哥哥,咱中国人死也不当汉jian!我是儿童团员哩!”
德qiáng把他抱得更紧。
杏莉哭着拉住老妈妈的手,感动地说:
“大娘啊!你救出咱们的命。幸亏你啊!叫我怎么来报答你好啊!”
老妈妈给她擦gān泪水,感慨地说:
“好孩子,咱们是一家人呀!我的儿子也是八路军;媳妇是在上次扫dàng被害死的。你们多杀几个鬼子,早一天把日本鬼子打出去,这比什么都好!我为你们死了都甘心!”
在这黑暗重重的雨夜,你就是走出自己的村庄,恐怕也会迷失方向。在闷雷的催促下,大雨倾盆地下着,好象是水井倒过来了一样。
闪电下,出现一条急làng滚滚水质浑浊的河流。它汇集了莱阳城附近平原上的雨水,夹着huáng黑的泥土,咆哮着冲进南海里。
若是没有四周的狗吠声,谁也难知道哪里有村庄。远处传来断续的枪声。全被雷雨声埋没了一切响动的二三十个人,正在这雨天黑夜里往前挪动。
他们,有被背着的,有扶在别人身上的,有相互倚偎着的,有拄着拐棍的……摇摇晃晃,颠颠踬踬,正走着,突然都怔住了!河流挡住他们的去路。人们立时惊愕不安地骚动起来。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一个黑影,一发现前面停止了脚步,就把身上背着的一个身体高大粗壮的人,轻轻放下来,扶他坐在草地上,她自己急忙赶上前,冲着一个正在发楞的人,问道:
“于兰,怎么啦?”
“白队长,你看……”没等于兰说完,问者就明白了。
白芸瞅着这急làng滔滔的河水,听着shòu嚎般的水声,也发起楞来。后面的枪声,似乎被人们忘记了。
白芸不自觉地摘下象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军帽,擦了把脸上的水和汗。她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衣服湿得紧绷在身上,束得简直难以呼吸和迈开脚步,身上全被泥浆糊遍,象刚从稀泥潭里爬出来的。
这几十个人里面,有一半是伤员。部队在烟(台)青(岛)公路间游击敌人,有了伤员,就要转移到海阳一带的根据地里去。几年来,白芸已做过数次这样的工作。每次,都在群众的帮助下,胜利完成了任务。这次却遇到不幸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