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白领_刘晓玲【完结】(27)

2019-03-10  作者|标签:刘晓玲

  她的判决书中有关案件一部分是这样描述的:

  曾莉,女,1967年某月某日出生,北京某通信开发中心办公室职员。本市朝阳区某公寓某座某号,因涉嫌诈骗于1995年9月30日被羁押,1996年2月17日被逮捕。

  1994年7月至1995年间,借一家银行西安某公司委托陈劲帮助办理申请加入某自动报价系统之机,持该公司提供的金融业务许可证、营业执照、委托书等加入报价系统之后,遂采取私刻公章、私设证券业务部、伪造授权书等手段,且未经该公司的允许,冒用该公司的名义,进行国债回购,先后骗取报价系统内的会员某某公司、某某公司等80余单位的资金共计6。97亿元人民币……,……

  我问曾莉:“这么大的资金,你怎么就做了?不觉得害怕么?”

  曾莉说:“你可能不知道,在公司里做久了,钱对我来说只是一些数字。”

  “即使是数字,6亿多也是太大了呀!”我还是不能理解。“难道你做的时候不知道那是违法的?!”

  “我们公司平时就做代理别的证券、信托等金融公司做国债回购的业务,然后高利息的借出钱。这个代理是不允许的。因为我们原本是开发通讯项目,做国债回购是超范围的。”曾莉说得异常平静。

  “你在公司做业务吗?”我问。

  曾莉想了想,然后对我说:“其实在我认识他之前,他们就在做这样的事。我到公司之后主要做一些事务性的工作,管理一些文件等等。之所以最后也给我定了罪,是因为他们派我到银行去划过款。”

  “到银行划款应该是公司财务人员的事,你在办公室做文秘,怎么会去让你处理钱的事?你这么说该不会是在为自己开脱吧?”我笑着说。很担心她会因为我的直率而感到尴尬。

  曾莉并没有因为我的不客气而有丝毫的情绪变化。她说:“我们公司在很多事情上做得不太规范。可能这么说我是有点替自己开脱的意思,但实际上,我至今仍然觉得我做的事没有那么严重,因为我真的不懂他们的业务,所以我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了上诉。”

  “上诉结果怎么样?”我有点急迫。

  “被驳回,维持原判有期徒刑15年。”曾莉的情绪仍然没有什么变化。

  从她对整个事情的叙述上看,曾莉从心里不服法院的判决。但是,她平静的举止神态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其实我当时也觉得他们做的事有点悬。”曾莉第一次主动的说。“我当时想,我又不是决策人。一切都是他们说了算,就算是出了事我一个只是跟在后面跑的人,也不会有太大的责任。就是这种侥幸心理,便我忽略了自己的危险性。”

  “可是跟你一起gān的是你的先生啊!你就不怕他出事?!”我的语气里充满惊奇。

  “公司里的事,他从来不听我的话,所以我也很少说。”曾莉说。我明显的感到她的言不由衷。因为曾莉的个性,虽然她自己一再表白她是一个没有野心,没有作为的人,可是她做的事分明都是有着qiáng烈成功欲望和成就追求的女人才会做的。

  “那你跟你的先生平时都jiāo流些什么?按你所说的,我看不出你和他的感情像你说的那么深厚!”我觉得我的话是带着刺儿的。“你肯定和他一起做事,而且他肯定会非常在意你的意见。”我的口气颇有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曾莉不回答,也不生气。她笑笑,对我说:“也许你说得对,我自己都糊涂了,我不明白自己,真的搞不清自己了。”

  “感觉上你是属于那种性情比较温和的人。”我说。

  “其实这是一种外表的错觉。我的外表可能让人觉得我很温和,但实际上我是一个相当急躁的人。至少过去是这样,我属于外柔内刚的那种人。”曾莉自己说。

  “你一直说你是一个没有什么追求的人,可是你的所作所为:从你考上大学、读研究生,又出国,包括你回国以后的再婚到最后犯罪,根本就不是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柔弱’和‘没有追求’。”我实话实说。

  “可能您说的比较对。”我觉得曾莉从这一刹那开始真正切入自己。

  这是我与她jiāo谈了几个小时以后第一次出现的状态。

  6.从希望到失望最后到绝望

  经历了那么漫长的案件的审理过程,我从希望到失望最后到绝望,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什么事承受不了了。

  “当我躺在监舍的chuáng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我就想,过去我经常陷入一种非常矛盾的状态下,内心里很想做成点大事,想出人头地,属于那种对现状永远不满又不甘于寂寞的人。就如同俗话所说我的心比较高,可技能上又老也达不到,所以我希望我的先生比较能gān。在我的第一个先生没有达到我的要求的时候,我便非常痛苦,这可能是我最终走向离婚的一个根本的原因。回北京以后,遇到我后来的先生,正好他是那种非常有野心的人,我非常欣赏男人那种霸道的习气。我后来的先生就是那种一切自己做主,凡事敢做敢当的人,所以当时我们两个一拍即合。其实,本质上我虽然是一个不太安份的人,但实际上,如果能够拥有一种比较富足、安逸的生活和工作状态,我可能也会做一个贤妻良母。”

  “可是你在美国的时候不就是过得那种衣食富足的生活么?”我反问道。

  “所以说我当时不成熟,因为对自己所拥有的东西都没有意识到,更谈不上珍惜。”曾莉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

  “我觉得人应该踏实下来,弄清楚自己该gān什么、能gān什么,绝对不能做超过自己能力的事。”她对我说,仿佛在告诫自己。

  我明显的觉出她对自己过去生活的否定,一种极度痛苦的否定。

  “入狱以后,你跟你现在的先生还有联系吗?”我换了一个话题。

  “偶尔写写信,相互鼓励一下。”她说,那语气里看不出有丝毫的痛感。

  “你恨他吗?会不会和他离婚?”我还是想知道曾莉的内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状态。

  她看看我,又低下头。

  然后说:“谈不上恨不恨的,好像没有什么感觉。”

  我无法判断她说这话时真实的心里状态。她就是这样,内心掩饰着自己,但是她几乎对人有问必答。

  “假设你现在出狱了,你会为了孩子跟你的前夫破镜重圆吗?”我知道她又一次关闭了自己的内心,但我还是试图再把她打开。

  “我的刑期挺长的。出狱对我来说还是一件比较遥远的事,所以,对出狱以后的事情我没有想太多。他们(指丈夫一家人)虽然表示要等我出去,但是,将来真的等到我出去的时候,事情会发生什么变化我也说不准。”曾莉说。

  我没有想到曾莉的回答会是这样直接。看得出她心里的渴望,但是也看得出几年的牢狱生活,也使得她变得更加现实。

  “你在狱中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我说,“我几乎看不出你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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