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样公平吗?同样在社会上混了七八年,看看人家住的房子,这花园,那山庄,无不宽敞明亮,气派豪华。虽然国家早就取消了福利分房制度,可人家那些单位,要么集资盖房,要么和开发商合资盖房,在房价奇高的现在,人家的住房成本,低到几乎伤不到家庭的生活质量。再看看人家开的车,都是几十万的私家车,十几万的都少见。像她这样仍然以公jiāo代步的,几乎成熊猫了。你不低人一头能行吗?心理素质有多好?看人家一个个富得流油的样子,你就知道自己的那点自尊太不值钱了。每逢这种时候,如果说huáng婉萍心里仍然能够保持平衡,那一定不是真话。
作为一名人民教师,社会上的许多人都会感到羡慕,觉得这份职业蛮好的。有不错而稳定的收入,每年有两个长假期,受社会的尊敬和爱戴。总之,在外人眼里,教师这份职业是高尚的、光荣的,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是令人艳羡的。然而事实上,真的站在讲台上,不但huáng婉萍本人,包括她的诸多同事,一些当教师的朋友,很少有人能够从内心里觉得自己的职业多么光荣。几乎没有多少教师能够从自己的职业中,获得优越感和自豪感。
被牢牢地压在房贷的大山之下,又不得不忍受猪肉、蔬菜、粮油、汽油、水电、煤气、医疗、jiāo通等种种费用的节节攀升,在这种种重负的疯狂挤压之下,你想挺起胸膛做人,想正直地做事,该有多么难啊!人家月收入过万的白领,都哭着喊着说自己是穷人。这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没有话语权,没有地位,没有金钱,没有资源,只有被领导、被家长不断要求提高,要求天天向上的小学老师,如果循规蹈矩,如果不动脑筋想办法,拿着正常的月薪去应付眼下这个社会,日子还怎么过?会不会有一天饿死穷死?
做了七年教师,huáng婉萍最初踏入教育行业的热情和理想,早就被磨得千疮百孔。她越来越不喜欢自己的职业。虽然她是一个获得市级以上荣誉、在别人眼里年轻有为的教师,虽然她也曾有过短暂的荣誉感和被家长学生爱戴的满足感,但这些美好的感觉,转瞬就被高qiáng度、高密度、高压力、低收入、低回报、低地位的受伤感所取代。
周围的老师,身边的同行,都在课余办各种名目的培优班。说心里话,huáng婉萍曾经极度抵触这种占用学生休息时间的创收行为。尤其收受家长红包、礼品的行为,在她看来,真是不要脸皮,斯文扫地,有rǔ师德。huáng婉萍曾斥责这些行为是堕落的恶行,是严重的道德污染。正因为这一格格不入,与众不同的观念,她很快被大多数老师孤立起来。多数同事都这样表示,教师也是人,是人就摆脱不了作为人这种高级动物的弱点。你守得住清贫,耐得住清苦,你守着耐着去吧。你清高,你高尚,你不食人间烟火,你还跑这凡人堆里混什么?
渐渐地,huáng婉萍对这一切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甚至开始一点点理解同行们的辛苦和不易。尽管学校三令五申,规范老师行为,加qiáng师德师风建设,要求老师不准以任何理由开办学习班,不能以任何借口办补习班,但有些老师依旧我行我素。
在这样的大环境影晌下,在现实生活的bī迫下,huáng婉萍管不了那么多了。生活的重压,早已让她无法再独自清高,鹤立jī群,她也办起了培优班。她之所以办班,与丈夫的事业受到挫折有直接关系。原本许运东工作顺利,投资事业良性发展的时候,huáng婉萍是不需要操太多心的,现有的房贷以及大宗的家庭开销,都是许运东一手包揽。按照许运东的规划,力争在三至五年内,搬出现在所住的平民小区。因为,许运东和huáng婉萍彻底厌倦了这贫民窟般的老旧住宅区,不光居住质量低下,jiāo通不便,周围邻居的素质也让人时不时心生厌烦。一盆花长了虫子,你把它搬到楼道里杀虫,一夜过去,居然就不知被什么人搬走了。你信箱里的报纸,如果没有及时拿走,晚一天半天就会不见。小区一楼的住宅一律变成小商店,卖食品的,卖报的,卖烟酒的,应有尽有。每天傍晚回家,小区内的空气都是铅灰色的,乌烟瘴气,浑浊不堪。这对于喜欢gān净、喜欢安静的huáng婉萍来说,每一天都无异于煎熬。
可有什么办法?眼下的房价,但凡环境好一些的,适合居住的,动辄两三万、四五万,一万多一平米都是低价的。夫妻俩埋头苦gān,挣啊,攒啊,就在好不容易见到一丝曙光的时候,就在许运东决定等手头这一笔款子到了期限,连本带利拿回来的时候,没想到借款方老板朱老大突然出事了。
朱老大做房地产的小楼盘投资,专门盖房卖房。在楼市最热最火的时候,老百姓排队抢房的时候,他把同一楼盘里本应留给回迁户的拆迁房一并当商品房给卖了出去。回迁户开始上访,到市政府静坐。市领导震怒,批示有关部门严查严办。于是,朱老大在大捞了一笔、眼看就要成为亿万富豪的前夕,锒铛入狱,财产悉数被查封。而许运东通过数位朋友筹到的一大笔资金,包括许运东和huáng婉萍夫妻俩多年的个人积蓄,以高额利息借给朱老大的钱,就像被扔进了水沟里,能不能拿回来,还是个未知数。因为这笔钱许运东是牵头人,所以几位朋友根本不管是不是朱老大弄出的事,只管三番五次追到许运东门上讨债。朋友们一次比一次追得紧,话也一次比一次撂得狠。
许运东被bī无奈,为虚付朋友,不仅割净了账户上最后的股票和基金,还把现有的住宅抵押给银行,才熄了三位朋友的怒火。另外三位朋友,不断地打电话bī债,弄得许运东像过街老鼠,苦不堪言,晚上不敢走夜路,手机响都不敢接。
为了帮助丈夫渡过危机,也为了减轻还贷压力,huáng婉萍不得不挺身而出,联系一家培训机构,与人合作,也成为办班族中的一员,gān起了自己曾经严重鄙视的“培优”。
17
许运东出差去了杭州。许运东告诉她,他真不愿旅途奔波,可领导下了死命令,不去不行。另外出去还有一层意思:躲躲债,清静两天。
huáng婉萍送走丈夫,在家里做了简单的晚饭,简单地吃过,就忙开了。教小学生写作文的培优班刚刚开课,她需要准备大量的讲课资料,还要拟定学员人选。当然,招哪些同学进来,也是有技巧的。至少,学生的家庭条件不能太差,经济不能太紧张。补课费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家长压力过大,师生矛盾就不可避免。所以,父母的岗位在社会中属于低端的,从日夜为生计奔忙的家庭出来的学生,是不在考虑之列的。另外一点,就是huáng婉萍认为是可造之才的,不光有兴趣而且有潜质的学生,也是重点培养对象。在这方面,huáng婉萍还保留着基本的良知。如果仅为赚补课费,招一些对学习毫无兴趣的同学进来,不管你怎么花费心血,也会油盐不进。学不进去,家长不仅要花学费,还要接接送送,花费巨大的经济和时间成本,没有任何培优成效,这样的学生,huáng婉萍也是拒收的。
这天晚上,赵斯文在小餐馆里,独自吃掉两个菜,喝下两瓶啤酒。直到夜幕将城市彻底笼罩,huáng婉萍住的小区内的住户都开始休息,整个小区陷入安静,他才慢条斯理地从小区后门步行进入小区。来之前,他没有给huáng婉萍打电话,也没有发信息,完全是个不速之客,突然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