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告诉妈妈,发生什么事了?”紫月侧着头,心头火燎一样的疼凝结在视线里,注视着女儿jīng致如瓷的小脸蛋。
橙橙抬起泪眼,肩膀一抖一抖,萎靡着,不说话。
紫月心里噼里啪啦燃着莫名的火星子。
“说话呀,妈妈要急死了。”紫月用细长的手指抚去女儿的泪水。
“huáng老师……她……”橙橙咬咬嘴唇,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不再掩饰的哭声里,掺杂着积蓄多时的伤心和委屈。
第二天一早,紫月先开车送女儿到学校,后到单位处理些工作,利用午休时间,驱车来到女儿就读的小学,与班主任huáng老师见了面。huáng老师叫huáng婉萍,大约比紫月小两岁,二十八九岁的样子,身材高挑,容貌姣好,肤色白净,说话的时候,唇边隐现一缕笑意,笑得蛮好看,说话慢条斯理,声音也柔和,看上去,属于“我见犹伶”的类型。
就在昨天,橙橙被调了座位。从第二排的中间座,调到第五排的靠边座,靠近教室门口,课间休息时同学们的身影进进出出,投过来的yīn影便在橙橙眼前闪来闪去,把橙橙的天空给闪yīn了。一整天橙橙都想不通,心里七上八下的。第二排坐了半年,一直坐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不让坐了?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又惹老师不高兴了?老师真的不喜欢自己了?讨厌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呀?橙橙无心听课,无心学习,心里压了块石头般,压得她神思涣散,心情抑郁。
huáng婉萍不失礼节地接待了程紫月。班主任和学生家长,两名年龄相近的女人,面对面坐在huáng婉萍的办公室。
“橙橙妈,你的心情我理解,可你也要支持我的工作。这次完全属于正常的座位调整,一个教室就那么大,教室中部前排的座位是有限的,边缘的座位是偏—些,可总得有人坐。都要坐中间、坐前排,全班四十八名同学,那也不够啊。你放心,班上的座位平均半年做一次小调整,前后调,左右调,相互轮流,就是为了防止斜视、近视,让每一位同学都能感受到公平原则。我希望每位家长也都能理解我。”huáng婉萍眼神清亮亮的,态度不温不火,话言不卑不亢。
紫月赔着笑脸,“huáng老师,橙橙这孩子,眼睛有散光倾向。医生特意叮嘱过,斜着看东西啊,从过远处看东西啊,坐姿不端正啊,对这个散光问题有百害而无一利。坐边缘位置,孩子天天歪着脑袋或斜着眼睛看黑板,这是大隐患,我怕引发视力方面的大问题。像这种特殊情况,还是请您特殊照顾一下啊。”
紫月是独生女,父母的掌上明珠,家庭条件优越,从小培养了骨子里的傲性子。平日里,看不顺眼的人,从来不会多看一眼。就连单位里的领导,有才无德的,无才无品的,哪怕左右自己前途发展的顶头上司,也不放在眼里。但自从做了母亲,自从女儿当了学生,在女儿的老师尤其是班主任面前,紫月连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斟词酌句,小心翼翼。
huáng婉萍面带微笑,耐心解释,“入学后第一次家长会我就说过,要是孩子视力不好,斜视啊,近视啊,赶紧看医生配眼镜,否则勉勉qiángqiáng地念书看东西,眼睛只会坏得更快。一个教室也就巴掌大的地方,远一点、近一点,偏一点、正一点,实际差别没有多大,都离讲台不远。打个比方吧,教室里的座位,就好像一个棋盘,上课的老师不是固定在讲台上不动,老师会在‘棋盘’上不时地走动,每位学生都会照顾到,听课效果不会受位置的影响。家长完全没有必要草木皆兵,斤斤计较。可是在你们家长眼里,非要把座位分为两类:好与不好,不好的座位都不愿坐,坐了就有意见,就找老师。一个班集体,特殊情况的学生不止一个,如果每位家长都来找,我这工作还怎么开展?如果家长一找,我就给调座位,这班上还不得三天两头调座位?学生还怎么安心念书学习?”
紫月道:“huáng老师,你看,我不是夸自家孩子,橙橙这丫头确实挺爱学习的,入校虽然也不过半年多工夫,可她认真学习的劲头,连我都自叹不如。一个学习的好苗子,眼睛确实不太好,您能照顾就适当照顾一下,我们做家长的,一定会记着这个情儿的。”
huáng婉萍平静地说道:“橙橙同学确实很优秀,珂在我们这儿,是不赞成按成绩排座位的,就是怕对孩子心理健康没好处。你不会不知道,入了这个学校,进了这个班,哪位同学不是好苗子?你自己也清楚,橙橙身高稍高于同龄孩子,当初按照身高排座位,是要排到最后一排的。可当时刚排了座位,你们家人就找来了。她奶奶找来说了两次,看在老人家一把岁数的分上,我把橙橙调到了第二排。坐了好座位,你们倒是满意了,可一个同学在一个座位上坐久了,对其他同学就不公平了。我们每半年调一次座,也是根据学生的个头、视力、性别,包括特殊情况,通盘考虑。这次没有把橙橙调到最后一排,已经算是很照顾了,你们也要体谅我的难处啊。”
这是个重点小学,这个班是这个小学的实验班。换句话说,就是重点中的重点。学校给这个班配备了一流的师资力量,每位家长都是削尖脑袋才把孩子送进来的。橙橙进这个班,也是紫月父亲拐弯抹角托了关系,才如愿以偿的。
紫月忧心道:“可是孩子觉得坐在门边不舒服,我担心这会让她产生心理障碍啊。”
“那个座位离教室门还有一段距离,不存在坐在门边之说。就算是离门近一些,如果坐在门边就会产生心理问题,你们做家长的就要多花点心思了。孩子为什么这样脆弱?是不是你们对孩子照顾不够,平时心理引导跟不上?”
紫月无言以对。
huáng婉萍继续,“您放心,孩子既然送到学校了,学校就会负责任。我们做老师的,会千分之一千地尽力!每个进了我这个教室门的学生,我都是一视同仁的。”
紫月无功而返。
3
连续两个晚上,晚饭都是草草收场。没有人吃得下。
座位问题不是个大问题,如果孩子愉快地接受了,倒也没什么。老师说过,前排和后排,中间地带和边缘地带,只有轮流坐,才能保证对每位同学都公平。可橙橙自从这次调整了座位,就彻底萎靡了,特别沉默,动不动就陷入沉思,以前的活泼劲儿,根本找不到了。要么一言不发地独自一人看动画片,要么低头玩玩具。有时玩着玩着就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来,开始凝神琢磨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早熟模样。
这就是个大问题,大事情。才不过七岁,正是无忧无虑的年龄,就已经多愁善感了。萦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心里不光急,还疼,疼得要出血。
不光紫月,全家每一位成员都是。橙橙的笑容不见了,在赵家,谁都笑不出来了。
一般吃过晚饭后,本是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综艺节目一边说说笑笑的时间。可是这个晚上,在这个家庭里,气氛完全不一样了。孩子的事,是家里的头等大事。为了帮橙橙调节情绪,爷爷赵洪波放下饭碗就牵着孙女的小手出门了,来到小区的花园,找橙橙的小伙伴。橙橙的小伙伴是一只宠物狗,邻居养的“泰迪”,叫“妮妮”,每天晚饭后定时出来溜达。橙橙只要一看到妮妮,多烦恼的事都会丢到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