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老板看得起,我必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雪岚握紧拳头,回头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3
正在赵斯文百般困惑、内心惶恐、坐卧难安之际,huáng婉萍现身了。
在一间茶楼的隐蔽单间里,赵斯文见到了huáng婉萍。别后仅仅一个多月,huáng婉萍容颜憔悴、嗓音嘶哑,一副饱受狂风bào雨摧残的模样。毕竟她遭受的是丧夫之痛,赵斯文对huáng婉萍的容颜变化没有感到意外,令他牵肠挂肚的是许运东的死。人命关天,然而事情到现在居然风平làng静,不能不让他纳闷和害怕。
没有寒喧与客套,huáng婉萍一眼看穿了赵斯文内心的焦虑,压低了嗓音,一开口兢直奔主题,“结案了。”
“结案了?”赵斯文感到一丝侥幸。难道自己真的没有麻烦了?他感到不可思议,望着她,继续问道:“怎么说?”
“自杀。”她声音压得很低,嘶哑的嗓音罩充满悲伤,“定性为自杀。”
“怎么回事?”赵斯文的心咚咚一阵狂跳,说不清是惊是喜。
在那个大雾弥漫的夜晚,赵斯文借着大雾逃离现场的同时,身着睡衣的huáng婉萍没命地奔向楼下,来到丈夫出事的地方。昏暗的路灯下,丈夫的身体横在路边的草坪上,痛苦地抽搐着。他的脑袋不偏不倚地枕到了草坪边缘的青砖上,青砖由于破裂,龇着尖尖的牙,而那尖牙恰好扎进了他的后脑勺。
几分钟后,救护车来到现场,几户邻居也被惊动。惊恐万状的huáng婉萍和邻居一起,随着救护车,将脑袋汩汩流血的丈夫送进医院。许运东被推进手术室,huáng婉萍颤抖着在手术单上签字时,差点给医生下跪。她流着泪,乞求医生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丈夫的性命。遗憾的是伤势实在太重,手术做到一半,医生便从手术室走出来,告诉她“已经尽力了”。
得知丈夫的生命永久消逝的那一刻,huáng婉萍感到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如坠冰窟,在悔愧jiāo集、悲痛欲绝的情绪支配下,突然晕厥倒地。医生采取急救措施,待确认她没有生命危险之后,让两名邻居将她送回家里。躺在chuáng上的她醒过来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抓起一把长长的水果刀,猛地捅向自己的腹部。与此同时,她的眼泪决堤一般流了出来,她哭喊着。对不起老公,既然老公走了,不如随老公而去!”冒着热气的鲜血疯狂涌出,守在屋里的邻居大惊失色,又七手八脚地将她送回医院。
而此时警方已介入许运东跳楼事件,封锁了坠楼现场,正在立案调查。
许运东远在外省的父母惊闻噩耗,搭乘飞机匆忙赶来。huáng婉萍腹部的刀伤缝了十八针,待她恢复神志,便在医院病chuáng上接受了警方的问询。她泪如雨下,痛斥自己对不起丈夫,gān不该万不该半夜三更与丈夫吵架,近半年来丈夫投资失败,是他们夫妻吵架的直接原因。而近日里连续被几位债主追债,许运东原本情绪抑郁,huáng婉萍又在这个问题上无休止地纠缠,导致许运东jīng神恍惚、濒临崩溃。这天他打算外出躲债,不料拎着行李出去,半夜却突然从外面回来,说身上带的钱不够,让huáng婉萍拿钱给他,huáng婉萍气不过,责骂他。许运东彻底崩溃,失去理智,大叫着“不活了”,冲到厨房,抓了菜刀欲自杀。huáng婉萍担心出事,与丈夫争夺菜刀,两人撕扯到客厅阳台,菜刀终于被她夺下。huáng婉萍刚刚松了一口气,却不料转身之际,许运东纵身跃下阳台。
警察对坠楼现场以及许运东与huáng婉萍的家进行了严密勘查。虽然在阳台栏杆上没有发现踩踏痕迹,但在阳台捡到的菜刀上,发现了许运东与huáng婉萍夫妻两人的指纹,而阳台的地面上,赫然留着两个人撕扯的痕迹。通过对许运东几位朋友的走访,警察证实许运东确实卷入高利贷风波、陷入债务危机,也确实抵押了住房、割了基金和股票用于抵挡债务,几乎到了弹尽粮绝、穷途末路的地步。
一连串的事实,均与huáng婉萍所讲的吻合。尤其在许运东的单位,许运东的直接领导亲口向警察证实,许运东曾因参与高利贷而被人到单位bī债。领导特意找许运东谈过话,严厉地批评并提醒过他,作为国家公务员,要注意影响。而领导近期并没有派许运东出差,警察却在许运东办公室发现了他整理好的、外出远行用的行李箱,里面装着衣物及日常用品。由此可以推断,因被bī债而焦头烂额的许运东,极有可能计划外出躲债,部在外出的前夕,因与妻子发生口角而jīng神崩溃,跳楼自杀。
由于小区老旧破落,没有任何监控设备,两名年近六十的保安也形同虚设,小区原本就乱,居住着许多外来人员,所以赵斯文当晚在小区的一进一出,警察并没有发现任何痕迹。最终,对这起坠楼事件,警方将其定性为民间高利贷的又一恶果——公务员因放贷失败,血本无归而绝望自杀。
许运东的父母默认了警方的结论,但仍然悲愤欲绝,将儿媳视之为导致儿子崩溃自杀的罪魁祸首。huáng婉萍跪在老人面前声泪俱下,乞求宽恕。老人痛哭流涕,大骂儿媳一通之后,将儿媳赶出了那套房子,并将房子卖掉。
卖房收入一部分偿还了银行贷款,一部分带走,一分钱也没给huáng婉萍留下。
huáng婉萍心里被悔恨和愧疚填满,当公婆发泄怨愤时,她始终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当许运东的母亲要求huáng婉萍对儿子的死做出赔偿时,huáng婉萍没有任何异议。她拿出存折,取出存折上仅有的六万块钱,全部jiāo到婆婆手里,而那六万块,是她自己的全部私房钱。随后,huáng婉萍向同事借了一点钱,租了一套一居室的小房子,将自己暂时安顿下来。因为房租便宜,房子里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在这chūn寒料峭的季节,半夜里huáng婉萍时常会被冻醒。chūn天湿气重,室内一天到晚都是cháo的,住了没几天,就cháo得她关节疼。
huáng婉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眼睛里闪着泪花,神情里透出深深的哀伤和无助。
赵斯文长长舒了一口气,然而还没等他享受彻底的放松,一抬头看到huáng婉萍的表情,心里生出几分怜惜的同时,也顿时产生了罪恶感。这个女人落到如今这般田地,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啊。
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他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把手轻轻放到她的肩上,试图传递一些温暖给她。她自然而然地靠到他的肩上,仿佛找到了依靠一般,长长地舒了口气。
沉默良久,他问她:“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事情也出了,案子也了了,既然她来找他,不会没有什么想法吧,不会只是为了让他的一颗心从嗓子眼落到肚里吧。
“既然你问了,我就不瞒你了。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一套房子。”
“嗯。”赵斯文点点头,“租房子不是个长事儿。”
赵斯文的手不由自主地从她肩上滑落。
一分钟前的脉脉温情,乜随之滑落。
“不是为了我自己。”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眼泪从她的指缝里滑了出来,“主要是为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