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绪芳继续苦口婆心,“每个家长都想让自己孩子坐在前排,坐中间,都想让孩子和学习好的学生坐一起。教室里的座位是死的,好座的数量也是固定的。老师照顾了别的孩子,就没办法照顾你的孩子。她动了你的孩子,一走是有别的家长使了‘魔法’。在眼下,这个魔法,不是钱还能是什么?
我知道,紫月啊,往外送钱咱不舒服,只要孩子能舒服,当家长的有点儿不舒服又能怎么样?紫月啊,钱又不让你出,你跟谁置气呢?你愿意你闺女在学校里永远被遗忘在黑暗角落,你愿意看你闺女天天回家来哭鼻子抹眼泪?啊?”
眉头紧蹙的紫月,忍不住愤怒起来,“妈,不是谁出钱的问题,关键是送了钱就能解决问题吗?如果只有钱才能解决,那我问你,这个无底dòng什么时候可以填满?橙橙入小学这才半年,前面的路还长得很。入学要送,过节要送,调个座位要送,老师说每半年座位调一次,调一次你送一次?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不想惯她这毛病!”
郑绪芳一时被噎住,可转瞬又开始振振有词,“一次两次可以,你只要工作做到位,我不信她能一而再、再而三动你孩子!她一个女人家,脸皮能有多厚?不怕人唾沫星子淹死她?”
紫月克制不住心中突突直蹿的火气,“如果老师真把家长当成提款机,下次就不一定是座位问题,还不能找别的理由?妈,你已经送过两次了,老师的坏毛病就是这么给惯出来的。她是不是觉得橙橙家长很有钱?有钱就可以想法子祸害?我们这是送孩子去上学,光明正大地接受国家教育,学费、杂费、服装费、生活费,该jiāo的都jiāo过了,哪一笔都没少一分,为什么还要再偷偷摸摸给老师送?谁给她的权力领了国家工资还娄收家长红包?我不是吝啬这点儿小钱,我们家不差这个钱,我就想不明白,我就是对这种丑恶行为特别痛恨,深恶痛绝!不送!除非孩子将来长大有了能力回来看望恩师,送点儿礼物表示感恩,在这之前我不会替她送,现在不送,任何时候都不送,一个子儿也不送!”
郑绪芳抬高声音,“紫月你别这么死脑筋,这事你想不明白也得明白,眼下就这么个风气,凭你一个人的气量还想改变是怎么的?你孩子在人手底下,而且一读就得六年。我提醒你,得罪谁也不可以得罪班主任,要不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紫月继续痛斥,“问题必须解决,但不能用这种方式。我不想得罪她,但也不能走邪路,走远了,再想拐回来就更累了。孩子的学习环境一定要通过一次次暗中jiāo易来买吗?买出来的环境,把孩子放进去能放心吗?孩子在里面能学好吗?这种事要给孩子知道了,孩子会怎样看她妈妈,怎样看她的老师?还怎么让她学好?”
“别吵了!”一直沉默的赵斯文突然开了腔。
郑绪芳和紫月都愣住。
赵斯文朝母亲道:“妈,我不赞成你。送,只能解决一时,解决不了根本。”
郑绪芳瞅着儿子,“你说什么是根本?怎样又能解决根本?”
赵斯文不理母亲,朝妻子来一句,“紫月你也别疾恶如仇,妈之所以有这些想法,也是被这个社会风气bī出来的。现在很多人道德水准下滑,这个趋势已经很明显,靠个人力量的确不好扭转。”
紫月盯着老公,“那你的意思是?”
赵斯文站起来,冲母亲和妻子摆摆手,“这个事我来解决,你俩别再争了,明天我找橙橙班主任谈谈去。”
赵斯文一转身,向卫生间走去。
紫月冲着老公的背影问道:“你去?”
赵斯文回过头,“我去!”
紫月又问,“你解决?”
赵斯文肯定地回答,“我解决!”
紫月再问,“你怎么解决?”
赵斯文淡定地说:“去见一见huáng老师,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紫月道:“从孩子入学以来,都是我在和班主任打jiāo道。你和huáng老师又不熟,突然冒出来,合适吗?”
赵斯文反问,“有什么不合适?我是家长,她是老师,孩子在学校受了委屈不开心,家长找老师了解一下情况有什么不合适?”
门铃响了,紫月起身快步来到门边,打开房门。
赵洪波牵着橙橙走进来。
屋内几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孩子身上。
紫月走到女儿身边,音调变得柔和了,拉起女儿一只手,“走,赶紧回家睡觉去。”
这个房子是公公婆婆的家。紫月一家三口的家,距公婆家不过几百米,中间隔了两栋楼。当初两家的房子买在同一小医里,是公婆的意思。当然谁都不可否认老人家的善意:为了彼此照料,生活方便。事实的确如此。橙橙出生之前,紫月和赵斯文还过了几天小日子。自从橙橙落了地,紫月在自己的小家里就很少开伙了。两口子一天到晚各忙各的事,照料孩子的事基本都落在公婆身上。把孩子jiāo给公婆带,紫月一万个放心。公公婆婆当初都是念过大学的,单从培养孩子的角度看,文化底子一点儿不比年轻人薄。再从道德及素质讲,紫月甚至觉得,老人要比年轻人更具优势。老人的善良心肠、正派为人、通达宽容、顾全大局等优良品性,年轻人中是越来越难找了,可以说现在是一代不如一代。紫月承认在教育孩子这方面,赵斯文和自己不如公婆。自己来带橙橙,等将来橙橙长大了,未必会胜过自己。还好,老人也乐意带孩子,一天看不着孙女,就像菜桌上少了主菜,五脏六腑都会不踏实。
公婆不会开车,接送橙橙上幼儿园和回家都不方便,紫月和赵斯文就根据各自情况轮流接送,每晚接回来直接到公婆家。晚饭过后,一家三口再回自己的家,每月定时定量jiāo上一笔生活费,没有繁重家务的劳累,紫月也乐得清闲。几年下来,习惯成自然。
不料,橙橙却推开妈妈的手,仰着头,认真地看着紫月的眼睛,“妈妈,老师不让我坐前排,是不是因为妈妈不送红包给老师?你要不愿送红包,可不可以买礼物送老师?因为同学们都送礼物给老师。”
“谁告诉你的?”紫月蹲下来,望着女儿的小脸。那双眼睛是多么纯净啊!可这小嘴里说的都是什么话?
“我自己猜的。”橙橙认真地说。
“你怎么会遂么想?你gān吗要这么想?”
“我听同学说,chūn节时有送礼物给老师,可是我没有给老师送礼物。”
女儿入校后过了一个chūn节。chūn节确实没有送。婆婆要送来着,被紫月给制止了。我们在这个功利的社会,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孩子才七岁啊,从这么小就让她生活在这么功利的空间里,遭受这些乌烟瘴气的熏染,将来怎么办?
“不是这样的,肯定不是这样的。”紫月把女儿搂在怀里。她的心被深深刺痛了。
夜深了。月影在窗棂上移动,如水的月光透过纱帘,铺满了两米宽的大chuáng。赵斯文和紫月各躺一边,在夫妻俩中间,橙橙依偎着妈妈的身体,发出均匀的呼吸。看女儿睡得沉了,紫月轻轻将女儿的小脑袋移到小枕头上,换出自己发麻的胳膊,给女儿掖好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