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一辆吉普车飞速地开到了新兵连的院里。车上下来两个军官,他们径直进了连部。不一会儿,连长亲自到训练场上,把刘栋叫到了连部。刘栋到了连部,才知道来人是师机关宣传科长和新闻gān事。宣传科长姓魏,年近四十的样子,副团职gān部,这是刘栋到部队后面对面见过的级别最高的领导。刘栋脸涨得通红地给魏科长和新闻gān事敬过礼后,就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魏科长就抓住刘栋的手道:你叫刘栋?
是。
魏科长说:不错,你写的稿子我都看了,点子抓得很准。
魏科长又和他说了几句话,连长就让刘栋回去训练了。那一下午,刘栋都恍恍惚惚的,一遍遍地回忆着和魏科长见面的情形。
魏科长走前和新兵连的李连长jiāo代:这个新兵是搞新闻的苗子,以后宣传科要重点培养,希望新兵分配时把刘栋留在师机关,便于以后的培养。
宣传科长jiāo代的事情,新兵连长自然会认真地对待,况且在连长的眼里,刘栋也真是个人才。
不久,新兵连就结束了。
刘栋被分到了师机关的警通连,和他一起分到警通连的还有田村。
警通连是师机关的直属连队,负责机关的通讯和警卫工作。就在师机关的眼皮底下,每天都能看到师首长的专车在营房门前出入。也就从那时开始,刘栋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18.田 村
分到警通连工作的田村,有了一种qiáng烈的孤独感。他在内心里不承认经过三个月新兵连的训练,像刘栋这样的兵就是合格的军人了,不仅刘栋不合格,许多人在他的眼里都不够格,包括那些老兵和gān部。田村在这些人的身上看到了太多的农民特征,比如吸那种自卷的纸烟,上衣口袋变成了烟荷包,左面口袋里装揉碎的烟叶子,右口袋装裁好的卷烟纸,裤子口袋则装火柴。一有空就蹲在墙根或者树下,三三两两地卷烟,还有这些人经常随地吐痰,不分场合地点,很响地把痰吐到地上后,又用脚去蹭来蹭去的。那身军装穿在身上,怎么看也不像个军人,倒像是穿着军装的农民。总之,这一切在田村的眼里,都不是的标准军人的特征。
刘栋的身上也有种种劣迹,比如刘栋每次写信还用那种小学生练字的方格本,贴邮票时不用胶水,总用舌头去舔邮票上的胶,然后冲着信封又拍又打的。每个月发下的那七块津贴费,五块钱总要缝到枕头里。刘栋的枕头在每个月发津贴后,都被小心地拆开,然后再费劲巴力地缝上。剩下的那两块钱,他也不会揣在一个兜里,而是左兜里揣一块,右兜里再揣一块,买东西时总是东掏西掏的,样子非常的农民。刘栋的这些行为让田村感到很羞耻。
于是,田村就感到很孤独,他第一次感到以前所了解的军部大院和基层连队有着多么大的差距。田村一想起这些,心里就疙疙瘩瘩的,很不舒畅。
刘栋写的通讯稿子登在了军区报纸上,文章田村也看了,没看出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他觉得刘栋这是投机,或者说是哗众取宠。在他的眼里,他和刘栋完全是两种人。
在新兵连他是临时的副班长,分到警通连后他和刘栋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战士了。在新兵连时的那种优越感,也一点点地消失了。田村qiáng烈地感觉到与这些人为伍,让他从心里感到自己被埋没了。
田村分到警通连不久,杨佩佩来了一次十三师。十三师是全军最偏远的一个师,条件也最差,杨佩佩坐火车又坐汽车辗转了几次,才到达十三师。她被安排住在师部的招待所里。
田村出现在母亲面前时,她已经跑到门口张望儿子几次了。当儿子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和田村才分开几个月,但感觉仿佛分开了一个世纪。田村还在新兵连那会儿,她就想来看他,田辽沈不让,她才忍着没来;现在田村新兵连结束了,她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她把儿子拥在怀里,伏在他的肩上喃喃着:儿子,你让妈想死了。然后又前后左右地端详着儿子,一会儿说他瘦了,一会儿又说黑了,仿佛儿子这几个月的部队生活受尽了苦难和磨砺。
田村没有像母亲那么激动,他坐在招待所的椅子上,望着母亲说:妈,我爸还好吗?
你爸也想你,他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你爸当初就不该让你来十三师,这个地方离军部这么远,又这么偏,来看你一趟多不容易。
田村就趁机说:妈,你回去跟我爸说说,让他帮我换一个单位吧,我不习惯这里。
听了田村的话,杨佩佩有些着急:怎么了儿子,是这里的伙食不好,还是领导对你有成见?
田村摇摇头,一脸不屑地说:那倒不是。我觉得这里的军人根本就不像军人,简直是一群农民。我不想和农民在一起。
杨佩佩听了田村的话怔了怔,似乎松了口气:慢慢来,你要真的不适应,我和你爸爸再想办法。
杨佩佩那次在十三师住了两天,在这两天时间里,田村陪着母亲在师机关转了转。他们来到警通连时,连长、指导员都前呼后拥地陪着,他们知道田村的母亲是军部门诊部的主任,田村的父亲是田副军长。田村的母亲能来警通连视查工作,那是警通连的荣耀。先是看了连部,又看了田村的宿舍,他们来到宿舍时,刘栋正在宿舍里打扫卫生。
刘栋起立,向杨佩佩和连长、指导员报告:报告首长,警通连一排五班战士刘栋正在整理内务。
连长就挥挥手:忙吧,忙吧,这是田村的母亲,来宿舍看看。
刘栋认真地看一眼杨佩佩,这是位中年女军人,白白净净,气度不凡,在这之前,刘栋只知道田村的父母都是军部的大gān部,但到底是gān什么的,他并不清楚。这次有幸见到了田村的母亲,还是怔了一下,他又说了一声:首长好。
杨佩佩也仔细地看了眼刘栋,又下意识地看了眼田村,她似乎想冲刘栋说点什么,田村说:妈,你也累了,回招待所休息吧。
在招待所的房间里,杨佩佩似乎有了心事,小心地看着田村。
田村就说:妈,你老看我gān吗?
杨佩佩盯着他说:你那个战友的家是哪里的?
好像是大柳树县的。
杨佩佩又问:那他姓什么呀?
妈你问这个gān什么?田村略显不快地说:他可是典型的农民,一个月就七块钱津贴费,人家还要把五块缝到枕头里。
杨佩佩没再说什么,她见到刘栋的瞬间,心里竟咯噔了一下。虽说刘栋长得又黑又瘦,但她看刘栋的眉眼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这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田村的身上看到过。待问清刘栋是大柳树县人时,她的心里又动了一下,但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呢,她还想再问问刘栋是哪个公社,哪个大队的人。
田村就说:那我没记住,你要是对他感兴趣,你就去问我们连长、指导员去吧。
杨佩佩自然也不好再往下深问了。
两天后,杨佩佩要走了,她走时师里派了吉普车,一直把她送到了火车站。
田辽沈是在杨佩佩走后一个多月的时候,来到了十三师。他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检查组,有副参谋长,还有一些处长、参谋什么的,田辽沈是以副军长的身份检查、落实十三师的训练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