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急于见田村,而是在工作检查完后,让人通知田村来招待所见他。
田村出现在田辽沈面前时,田辽沈没有像杨佩佩那么激动,他坐在沙发上动也没动,直愣愣地望着走进来的田村。和田村分别几个月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穿上军装,有了几个月兵龄的儿子,儿子似乎比以前长大了,这让他感到既陌生又亲切。
田村显得有些激动,他哽着声音叫了声:爸——
父亲挥挥手说:坐吧。
他的目光仍没有离开田村,就那么慈祥充满爱意地看着眼前的儿子。
爸,你都来三天了,怎么才想起见我啊?
田辽沈略微皱了一下眉后,很快地说:爸这次来不是专门看你的,爸是来检查工作,工作完了,顺便看看你。爸爸下午就走。
田村的表情就有些失望,他把头低了下去。
田辽沈说:听你妈回去说,你不想在十三师gān了,想调走?说说你的想法。
田村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他抬起头,眼睛盯着父亲说:爸,这里哪是部队呀,简直是一些农民,他们太不像军人了。
田辽沈站了起来,声音陡然高了,他制止田村道:胡说,这是十三师,是咱们的王牌师,从抗日战争到朝鲜战争,十三师从没给部队抹过黑,这是一支功勋师,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十三师!
田村有些委屈,他小声地说:爸,我说的都是实情。
田辽沈有些激动了:什么实情?那我告诉你,中国的军队就是以农民为主的军队,这样的军队才最能吃苦耐劳,敢于牺牲,战无不胜。你爸以前也是农民,是头顶高粱花子当的兵。你现在瞧不起农民了,农民军人有啥不好,爸把你放在这里,就是让你在这里接受艰苦的锻炼,让你知道什么是中国的部队和军人。
田村怔怔地望着动怒的父亲,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气。
最后,父亲挥挥手说:你回连里值勤去吧。
父亲一行走的时候,正轮到田村在师部大门口站岗。父亲的车队在他眼前驶出去,他像一个普通哨兵一样,向首长的车队敬礼,父亲坐在车上还了礼。
父亲的车队驶过去了,田村的眼泪仍在眼里含着。
19.刘栋的阶梯
刘栋参加了师宣传科组织的新闻报道培训班,参加培训的大部分都是战士,由魏科长和新闻gān事给他们上课,从新闻的六要素讲起,这时,刘栋才意识到搞新闻报道还有那么大的学问。刘栋是新闻培训班学习最刻苦的一个,因为这个培训班是在师机关搞的,参加培训的这些战士,也大都是机关直属队的士兵,他们只是不参加连队的正常训练和工作了,但吃住还在原来的连队。
连队有固定的作息时间,熄灯号chuī响的时候,刘栋就拿着《新闻学》跑到水房里。水房里的灯是不熄的,他手里提着马扎儿和脸盆,脸盆倒扣在腿上,可以当桌子用。这一招他是跟一个老兵学的,经过试用效果还不错。别人都休息了,只有他坐在水房里看书、写文章。不知哪个水龙头没有拧紧,水一滴滴地流着,像滴答作响的闹钟。
在新闻培训班里,他认识了师医院的卫生员石兰。石兰是培训班里唯一的女兵,年龄似乎也比他们都小一些,长得清清慡慡的,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新闻培训班进行到第三天时,那天是魏科长给他们上课。他们已经在宣传科会议室里等着了,魏科长还没有来。石兰是最晚到的,她扫了大家一眼,就径直坐在刘栋身旁的空位上。刘栋见到石兰过来,就觉得浑身上下紧张得要命。他不自觉地嗅着石兰身上散发出的好闻的味道,竞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石兰忽然小声地冲他说:你就是刘栋?
他的脸腾地红了,他没想到石兰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就点点头。
石兰兴奋地说:我知道你,在新兵连我看过你写的报道。
刘栋以后才知道,石兰和他是同年兵,那批女兵也有一个新兵排,只不过不和他们一起训练,是在师
机关,一共二十几个女兵,分成了两个班。她们这些女兵,在师里有两种用途,一个是话务班,另外就是去师医院,石兰就是在师医院当卫生员。后来刘栋还知道,石兰的家也是军区大院的,据说父亲是个军职gān部。知道这些后,他就有些不解,全军区有那么多优越的单位,石兰为什么偏来这个全军区最偏远、艰苦的十三师呢?
慢慢地刘栋才知道,石兰不写新闻报道,她写散文和诗歌,他后来还读过石兰的诗,是发在军区报纸副刊上的,那首诗是这么写的:
山里的桃花开了
忙在花蕊中的蜜蜂
回家时,请你捎个信
告诉山外的他
山里的桃花开了
……
刘栋一连把这首小诗看了几遍,有一种淡淡的东西在心里弥漫着,这小诗和石兰一样散发着一种淡雅之气,看得见却又摸不着,在你的眼前飘来飘去。以后,他再看见石兰时,心里就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新闻培训班结束后,他们这拨培训班出来的战士,在科长和新闻gān事的带领下,分成三组到师下属的三个团进行采访,算是实习。
在那次的采访中,刘栋有一篇稿子居然上了《解放军报》的二版。他写的是一位扎根边防十三年的老排长,这位排长自从入伍就在边防连,一直到提gān,他一口气在边防连gān了十三年。在这十三年里,因为jiāo通不便,他只回过两次家。第一次是母亲去世,第二次是结婚,如今儿子都四岁了,他还没有看过一眼。儿子每年过生日时,妻子会给孩子照张像寄给他,他思念孩子时就只能看看儿子的照片。排长的事迹非常感人,刘栋写这篇新闻稿时,自己都被感动得流泪了。
这篇文章一经《解放军报》登载,这位老排长和刘栋在十三师一下子都出了名。进出十三师机关的gān部战士,纷纷打听谁是刘栋。知道的人就用手去指刘栋,这时的刘栋不是在训练,就是站在哨位上。
宣传科的魏科长在警通连领导面前不止一次地说过:刘栋这小伙子是个搞新闻的好苗子,你们可要给他的成才开绿灯啊。
连长、指导员就冲魏科长点头。
以后,连里果然对刘栋另眼相看起来。熄灯后,连队值班室的门不再上锁了,这是专门留给刘栋的,他可以夹着书本堂而皇之地在里面写作或看书,再也不用躲到水房里去了。
有时连长或指导员查岗回来,也蹑手蹑脚地来看看他。
指导员说:刘栋,你是咱们连的才子,有什么困难就说啊。
刘栋真诚地说:谢谢领导的关心,我觉得这样就挺好了。
刘栋笑一笑,他努力期盼的就是这种结果。这时,他又想起了母亲、哥哥和姐姐,他们为他付出的太多。哥哥都二十七了,为了他和这个家到现在都没结婚,一想起这些,心里就难受得想用头去撞墙。哥每次回信总是说:我的事不急,只要你进步,咱们一家人都高兴。
石兰有时来机关办事,经常会到警通连看看刘栋。师医院离师部还有一段距离,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有时石兰给刘栋带来一本自己看的书,有时也会向刘栋借书看。石兰每次带给刘栋的书,都用报纸把书皮包了,右下角的位置上清秀地写着石兰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