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参见丁文江《梁任公先生年谱长编初稿》上册102页,台北:世界书局,1972年。
[33]胡适:《我的歧路》,《胡适文存》二集卷三,上海:亚东图书馆,1924年。
[34]参阅拙文《设议院与开学堂》,见陈平原、夏晓虹主编《触摸历史——五四人物与现代中国》331—342页,广州:广州出版社,1999年。
[35]参阅康有为《请饬各省改书院yín祠为学堂折》,《康有为政论集》312页,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
[36]参见拙著《中国现代学术之建立》第二章《官学与私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
[37]参见柯文著、林同华译《在中国发现历史——中国中心观在美国的兴起》165页,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
[38]古来中国人“告老还乡”以及“服务桑梓”的观念,使其很自然地介入家乡的政治和教育文化事业。所谓“一乡有一善士,则一乡化之”,乡间士绅在传统社会所起的教化作用不容忽视。而这一功能,随着现代化/城市化的推进而逐渐消失,其结果是城乡之间在经济与文化上的差别日益扩大。
[39]柯文著、林同华译:《在中国发现历史——中国中心观在美国的兴起》144页。
[40]柯文著、林同华译:《在中国发现历史——中国中心观在美国的兴起》148页。
[41]简要的论述,请参见饶宗颐《何以要建立“cháo州学”》和杜经国《cháo学研究发刊词》,均见《cháo学研究》第一辑,汕头:汕头大学出版社,1993年。
[42]参见《严复集》第三册648页,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
[43]参见杨念群《儒学地域化的近代形态》第三章和第八章,北京:三联书店,1997年。
《当年游侠人》 第三部分有思想的学问家(1)
——关于章太炎
有思想的学问家 当年游侠人身兼斗士与学者的章太炎(1869—1936),一生屡遭世变,多次卷入政治斗争旋涡,可依然著述、讲学不辍。早年奔走革命,不忘提倡学术;晚年阐扬国故,可也呼吁抗日。在政治与学术之间徘徊,是清末民初学者的共同特征;章太炎的好处是gān什么像什么,是个大政治家,也是个大学者。后世学人关于民国以后的章太炎是否“退居于宁静”的争论,未免过分集中关注其政治生涯。换一个观察角度,由从政转为问学,很难简单认为“颓唐”或“消极”。在我看来,章太炎不只是革命家,更是近代中国最博学、思想最复杂高深的人物。鲁迅称章氏为“有学问的革命家”,我则倾向于将其作为“有思想的学问家”来考察。
一
谈论章太炎的思想与学术,很难不作分期把握,因其思想庞杂且变化多端,根本无法“一言以蔽之”。前人关于章氏思想发展的分段,颇多可议之处。关键不在分段时提前几年抑或推后几年,而在使用的理论尺度以及无意中表露出来的论者的学术思想。
最常见的弊病是过分依赖历史事件,而不大考虑对象自身的特性。甲午战争、辛亥革命和“五四”运动,当然会在章氏生活和思想上打下烙印,可将其作为分段依据则嫌牵qiáng。外在的政治事件与个体的生命体验和思想学术追求不能画等号,尤其是像章太炎这样有极qiáng烈的独立意识的思想家,根本不会随时势流转。将个体感受直接依附于外界发生的政治事件,说成是其“必然的反映”,而不尊重个体独特的生存处境、感情世界以及内在思路,所有历史人物的思想发展也就只能一刀切了。
与此相关系的是,过分突出所谓革命派与改良派的斗争(或光复会与同盟会的分裂),用外在的政治行动作为评价的唯一依据,抹煞章太炎思想的深刻性与复杂性,使得历史人物一下子平面化了。清末民初,知识分子上下求索,许多见解既空泛又深刻,一时难断是非曲直。只因为辛亥革命成功,就断言“革命”是好“立宪”是坏,未免过于草率。史学家吕思勉曾指出一个有趣的现象:君主和民主比较,自然君主较旧而民主较新;可将革命和立宪比较,“革命是吾家旧物,而立宪的观念则来自西洋”(或者说革命是旧而立宪是新)。主君主立宪的康、梁与主民主革命的孙、章,都不是“新旧—中西”(更不要说“进步—落后”)这样简单的模式所能概括的。
章太炎自述思想变迁,有一句话很jīng辟:“自揣平生学术,始则转俗成真,终乃回真向俗。”(《菿汉微言》)这话常被研究者引用,可具体阐释五花八门,尤其是关于“真”、“俗”的界定。比如,随顺众生为俗,破除迷妄为真;具体事物为俗,抽象哲理为真;史学为俗,哲理为真;学以致用为俗,实事求是为真;儒学是俗,佛学是真;经验现象是俗,心灵本体为真……等等。章氏既持真俗之辨,又主“真妄同源”,颇多jīng彩之论。不过,倘以这假定性的“真俗”说衡量章氏一生,其“转俗成真”与“回真向俗”恰好落实在两次系狱。“遭世衰微,不忘经国,寻求政术,历览前史”——此乃未经“真”洗涤的“俗”;“及囚系上海,三岁不觌,专修慈氏世亲之书……解此以还,乃达大乘深趣”——此即“转俗成真”;“癸甲之际,厄于龙泉,始玩爻象,重籀《论语》”——此乃“回真向俗”。三年系狱,三年幽禁,前后两次被囚,jīng神状态大不一样,可都促使章氏深思熟虑,重新反省其政治理想及学术追求,在某种程度上促成了思想转变。这种转变当然不是一夜之间完成的,《太炎先生自定年谱》和《太炎先生自述学术次第》对此也含糊其辞;为了论说方便,只能作如下大致划分:第一次转变以1906年出狱东渡日本为界;第二次转变为1915年幽禁中作《菿汉微言》自述“回真向俗”为标志。以此二变三段来把握章太炎的思想变迁,相对qiáng调内在思路而不是外在行动,价值追求而不是政治倾向。
二
谈论章太炎的学术思想不容易,因其糅合百家而又自成宗派,思想资料和学术渊源颇为复杂,不同时期所吸收、所推崇的又很不一致。不过,大致而言,章氏学术思想的形成,依其先后可分为古今文之争、中西学之辨和儒道释的调适三个层次。值得注意的是,章太炎不是在一种平静状态下接受某一思想(或学术观念),而始终是坚持“依自不依他”的独立意识,在争辩中、对抗中选择取舍,融会贯通的。
章氏治学讲求自得,既反泥古,也反媚外。评判历代学术,其重要标尺就是能否“独立自得”。而对西方学术,章氏从来都是以我为主,不为所拘,有时甚至故显倨傲,言辞刻薄。可另一方面,章太炎其实颇为善于向学术上的对手学习,借助论争激发灵感,完善自家学说。20年代章太炎有一段自白,很能表明他这种治学风格:“我们更可知学术的进步,是靠着争辩,双方反对愈激烈,收效愈增大。我在日本主《民报》笔政,梁启超主《新民丛报》笔政,双方为国体问题辩论得很激烈,很有声色;后来《新民丛报》停版,我们也就搁笔。”(《国学概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