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指来比赛的还有绕胶线,有些地方也叫它“翻绳子”。许多旁观的大人看得目瞪口呆,短短一根胶线居然可以玩出那么多花样。什么“旭日东升”、“孔雀开屏”、“丹凤朝阳”、“飞机”、“风车”、“牛眼”、“北斗七星”、“海上明月”,保准会让那些木讷手拙的人想买块豆腐一头撞晕过去。那些胶线都是地摊上买的,用大尺子量,1分钱两尺,便宜实在。有些很复杂的图案,用一根胶线不够,得找上两个伙伴,把几根拼接在一起,手腕、手肘密密麻麻地缠了一团。在图案之上又加了一层图案,在线之间还可以再用线打结,错手中常让人找不到出路,这时大家只能gān瞪着眼,坐在椅子上呆愣着。有时大家闲得慌了,就绞尽脑汁想出些新鲜的玩法,比如两个人凑在一起,看谁能翻的花样多。旁边的人一听就来劲了,翘着屁股兴冲冲地帮忙记着数,十根手指数不过来,就拿了别人的指头一起数。最后手指和眼睛都忙不过来,大家乐得直喘气儿。但赌的两个人谁也不肯停下来,都憋着一口气,非得赛到底,他们的眼神都是直的了,两手却还在jīng灵般的抖动。一旁看的人渐渐没了劲儿,觉得那两人都有点傻,就自顾自地玩去了。
七十年代煤油灯的记忆--玩“手影”、看书、做作业
在七十年代,蜡烛是种奢侈品,煤油却很便宜,没有蜡烛亮,但是很耐烧。那种灯不像阿拉丁手里的那种,而是玻璃做的,高而瘦,上面是一个圆形的容器,再上面是个如张开嘴的蛤蟆似的口,里面藏着灯芯,最上面是一个玻璃做的烟囱,中间凸起,火苗在中间跳动,煞是有趣。
煤油灯下,父母亲总是在唠叨着一些陈年旧事,告诉我们五六十年代的生活如何如何,爷爷奶奶传给他们的东西是多么微薄,而他们又是如何成了这个家的。兴头上,母亲会唱“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父亲也会拿出尘封已久的二胡,咿咿呀呀地拉上一阵,连母亲都不知道拉的是什么。有时候孩子会撒娇要他说个故事,故事总是以“从前,有个小孩,好吃又懒做”开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赶紧摇他的手和脚:“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说的是我。说个吓人的吧!”父亲微微笑着,又开始瞎骗:“一个漆黑的夜晚……”听来毛骨悚然,赶紧往父亲怀里钻。望着煤油灯幢幢的火影,全幻化成了一个个鬼影,于是怕得浑身哆嗦,再次求着父亲不要再说了,实在编不下去的父亲正好顺水推舟。接下来父亲便在煤油灯前玩“手影”。把手放在煤油灯前,变幻手的形状,墙上的手影便变成了鹅、飞机或是人头,非常好玩。
更多的时候,是在煤油灯下看书,写作业。母亲在一边纳鞋底或补衣服。夏天的时候还不时给我扇蚊子。
如今,煤油灯早已不知所踪,母亲也已经老了,明亮的电灯下,我能清楚地看到她的满头银丝,总是在不经意间回想起煤油灯旁她并不苍老的容颜……
七十年代与泥土亲密接触的记忆--打弹珠、关刀
打弹珠是古老的游戏了,有野史说慈禧在宫里的时候,也经常与太监们以此逗乐。这十有八九是胡撰,但不管怎么说,她那份闲散之心实在是让人羡慕。两指头按住日历,顺着光yīn的去向追溯,它历史也真够悠久的了。以前不是还有打陶瓷弹珠、钢珠、泥丸的玩法吗?到了七十年代,就只剩下打玻璃弹珠了。那玻璃弹珠又被孩儿家分为两种,一类是嵌花弹珠,一类是白玻璃弹珠。有了顺手的物什,折腾起来就容易多了,最常见的玩法有两种:“出纲”或“打老虎dòng”。在地上划线为界,谁的玻璃珠被打出去就输,这叫“出纲”;或在地上挖出五个坑,谁先打完五个dòng,就变成“老虎”,然后打着谁,就把谁的玻璃珠吃掉,这叫“打老虎dòng”。情况有些类似现在的高尔夫。
有些孩子觉得这个玩法复杂了,就讲求一对一“单挑”。如果自己的弹子掉进了圈子内,那就“烧死”了,弹子全归对手。这样下来,一次输赢往往在几十枚弹珠以上。那时,有些“老玩家”的技艺是十分出众的,可以击中三四米开外的弹子,连大人们也觉得神乎其神。赌得上瘾了,总有些人输得体无完肤,把“镇山之宝”--嵌花弹珠也拿出来了,企图赤膊上阵,拼个鱼死网破。那可真是不得了,一颗嵌花玻璃珠能抵两个白玻璃球,一颗透明大珠抵五个白玻璃球,而一jī蛋大的嵌花珠则可以抵十个玻璃球!尽管如此“舍生忘死”,但还是输得jīng光,只好站在一旁观看,过着gān瘾也比回家qiáng啊。
那会儿能夺走打弹珠半壁江山的游戏只有“关刀”。它也叫“剁地”、“划土地”,是简便易行的两人游戏。在稀软的薄土上划一个方块,平分成两半,用小刀、磨尖的钢锥子之类的东西,抖手掼入地上。它玩法还有些讲究,首先在自己领地掼三次,成功后在对方领地掼一次,胜利者可沿刀痕划一直线瓜分对方领土,由对方选择保留哪一块,然后可以继续上述过程,直到对方领土已经小得无法掼上刀为止。四次中有一次不成功,就把刀jiāo给对方。
娃娃们喜欢刀,但如何使用刀却知道得不多。刀不仅仅是一种武器,还是分割领土的仪器。就像课堂上老师讲《庄子》,说什么“天子剑”、“诸侯剑”、“庶民剑”,这个游戏就像一扇隐秘的边门,我们在门廊边张望,几千年金戈铁马的历史从眼帘底下缓缓行过。“关刀”的野心是通过刀锋来展示的,小小的游戏场上浓缩了土地掠夺时代的隐忍与谋略,很容易让参加者联想起“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古话,心情也随之变得晦暗起来。
那年月,沿街“满坑满谷”的大字报都在叫嚣“我们是土地的儿子”,但对于年少的我们而言,除了打弹珠和关刀外,与土地相关的游戏是少之又少,过多的激情都被消耗在猥琐的揣度与争斗中了。唯一记得的这两样,也有些面目不清,像拓在了陈年的诗稿上,裹携着一层灰土,纠缠在了混沌的记忆里。
七十年代最làng漫的记忆--露天电影
露天电影相信很多人都看过,不过由于年代久远,记忆便有些恍惚,心里只剩下多年以前那一眼的空dòng。而在七十年代,它可以说是中国农村最常见的“娱乐”活动:夜色已阑,在空旷的田野或学校的操场上树两根高竿,支一方白幕,就可以放电影了。
夏天最热闹,大人们每人拿把大蒲扇,早早的就规规距距地在白幕前等待开演。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拉着家常。小孩子们在人群中蹿来蹿去,嬉戏打闹,有的在父母怀里吵着闹着要买冰棍儿。姑娘们则一脸的矜持,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角,叽叽喳喳,不时心怀戒备却又满脸好奇地瞟瞟在身边晃来晃去的小伙子。待天黑之后,放映员便满嘴的酒气,被簇拥着大摇大摆地走到放映机前。提片子的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好奇的人蜂拥而上,一下子,“哦,战斗片”的喊声此起彼伏。放映员一阵大大咧咧的摆弄之后,一束白光she到了白幕上,上面映出几个愣头愣脑的脑袋影子,还有恶作剧地挥舞着的手影,于是后面有人大骂:猪脑袋,别晃了,jī爪子,莫摇了。前面的人听到骂声不服气,继续摇头晃脑、摆手,还不时回过头来对骂:我是你老子。回头时才发觉光线太qiáng,刺得眼睛发黑,赶紧回过头去,揉着被刺得发痛的眼睛,半天才看得清东西,周围的人一阵哄笑。直到绑在柱子上的大喇叭响起电影的前奏曲,前面的人这才收敛了恶作剧。顿时全场鸦雀无声,所有的眼睛全盯在了银幕上。好奇的人还会走到银幕后面去看,发现除了字幕是反的,居然也能看得清楚。碰到换片的间隙,口哨声,怪叫声四起,在光束前的恶作剧也再次重演,骂声也如期而至。那时候银幕上的形象非好即坏,非我即敌,所以正面人物一出场,往往引起一片啧啧的赞叹声,若是反面人物登场,必然是歪顶着帽子,一脸的委琐,人群中往往会不由自主地发出哄笑声……电影结束,往往已是深夜,月亮依然高悬在天上,人群各自散去,小孩的哭闹声,找人的叫喊声,对影片的议论声,还有要融掉的冰棍减价抛售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声音如水面上dàng起的涟漪,向周遭的村庄依次散去。操场上重归黑夜的宁静,而邻近的村庄不时地传来狗叫声,月光下每个人都打着手电,或是提着煤油灯,带着看电影后的激情与喜悦快步走向自己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