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土匪奶奶_高和【完结】(43)

2019-03-10  作者|标签:高和

  奶奶说:“要是保安团再来了你的意思是跑呢还是打呢?”

  我说跑还是打要看具体情况,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不过这一回跑的时候也得有个跑的样子,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单纯地逃命,要边跑边打,跑得从容,跑得舒服,跑得保安团死伤累累我们没啥损失才行。奶奶就问我咋样才能做到“跑得从容、跑得舒服、跑得保安团死伤累累我们没啥损失。”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办法,只是想我们现在的人多枪好,又占了地利,保安团再想像过去那样随意清剿我们肯定是不行了。

  我就糊弄奶奶:“我已经有安排了,保安团来了我们先把他压到山前头打,要是他们势力大我们顶不住,就朝后山上撤退,我已经在鞘子沟的东头开了个通道,今后就能攻能守了。把机枪架到鞘子沟的沟口,哗啦啦一扫就像割韭菜一样倒下一片,难道保安团还能比韭菜多吗?还有,后山上也经常安几个哨位,我们即便退也有人掩护……”

  奶奶让我chuī得直眨巴眼睛,脑袋像jī啄米一样点个没完没了。我正在窑里给奶奶chuī牛的时候,外面报告说老牛头掌柜的派人给我们送贺礼来了。

  奶奶提醒我:“huáng鼠láng给jī拜年呢。”

  我说管他是不是huáng鼠láng,反正我们不是jī,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老牛头的部下看到我怔住了,直到奶奶在旁边又重申了一遍:“这是我们尕掌柜。”他才抱拳朝我致意。我也抱了拳头朝他晃了几晃,算是回礼,然后请他到窑里坐。

  他跟我进到了窑里,那两个瘦小的伙计也抬着箱子跟了进来。我自然坐到了正位上。奶奶在左边坐下算是陪客。他就坐到了我的右下手。这个坐法是我从《 水浒传 》上看来的。

  “尕掌柜见礼了,我叫王老六,听到尕掌柜的队伍重回狗娃山,兵qiáng马壮,声势大盛,老掌柜命我代表他老人家给尕掌柜的送上一份薄礼,以表祝贺。”说罢他朝带来的两个随从摆摆手。那两个随从就揭开了箱子盖,向我展示里头放的礼物。

  我一直对这口箱子非常好奇,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里头装了什么好东西或者不好的东西,见他们打开了箱子,忍不住就踅过去想看看里头是什么东西。奶奶拦在了我的前头,并且毫不客气地推了我一把,我便落到了她的身后,奶奶朝箱子里看了一眼“哼”了一声。王老六问我:“这位可是女飞……人大奶奶?”

  我们也知道,外面的人都把奶奶叫女飞贼,这小子当着面差点顺口说溜了嘴,还算改得及时,把“贼”字改成了“人”字,于是奶奶头一次被人称为“女飞人”,好像她是马戏班子里头的艺人,不过这倒也没错,奶奶早些年确实在马戏班里混饭吃。

  奶奶的脸色铁青,愣愣地问王老六:“你们这是啥意思?”

  我过去瞄了一眼,箱子里啥也没有,就是一个空箱子。我立刻知道,这就叫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我只是还不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决定先装傻,把奶奶推到第一线跟他们纠缠。《 三国演义 》上那个名留青史的阿斗傻乎乎没出息的样子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想,学他那副德行比学孙权容易得多。

  “奶奶,这个箱子是送给我们装银子的吗?这箱子要是装银子得装多少。”我傻乎乎地问奶奶。

  奶奶蒙了,她实在没有想到我在外人面前会傻到这个程度。她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中间还huáng了一阵子,我敢肯定,她觉得我太丢面子了,不但丢我自己的面子,丢了她的面子,也丢了我们伙里的面子,连这么明显的挑衅行为都不懂,却还傻乎乎地胡说八道,传出去在道上肯定能成为大笑话。如果没有王老六他们在跟前,我真想知道她会不会忍不住像过去那样拧我几下。

  王老六笑了,对我说:“尕掌柜到底聪明,一下就知道我们老掌柜的意思了,这倒也省了我们的口舌,这是我们老掌柜手书的一封信,尕掌柜阅过之后内情便可尽知。”说着双手捧了一封信递了过来。我接过信封,竖着扯开,然后故意把信倒过来看,而且故意做出那种不识字的人假装识字的样儿,嘴里念念有词。奶奶不识字,却也看出来我把信拿倒了,想提醒我,却又怕掉了我的面子,王老六那小子真坏,故意不告诉我信拿倒了,瞪着眼睛看我的笑话。

  虽然倒着看,信里的内容我也看明白了,老牛头这狗日的竟然要抢劫我,他让我给他jiāo五十条枪,一万块现大洋,而且从今往后我们狗娃山就算他老牛头的分寨,每年要给他们jiāo纳一千块大洋或者等值的粮草物资。如果他们有大买卖需要我们出人就得出人需要我们出枪就得出枪,给我们的条件是保证我们在遇到外来攻击的时候能得到他们的支援,如果参加他们的买卖,买卖做完后也可以给我们分上一份儿。这老家伙肯定知道我们从李家寨和保安团得了大便宜,现在来敲诈了。

  我想起了李大个子的话,就说:“字儿字儿黑刷刷,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然后自言自语地说,“这纸软得很,擦沟子保险比囫圾舒服得多。”“囫圾”就是土坷垃,我们大便过后擦屁股都用土坷垃。接着我随手把那封信捂到脸上,呼啦啦地擤了一大摊鼻涕,用老牛头辛辛苦苦写来的信擦鼻涕,信上的墨迹沾到我的脸上,把我的脸弄得黑一道白一道的。王老六看着我的样子刚开始还一个劲发愣,他可能正在判断我是装傻还是真傻,这阵看到我的模样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奶奶也愣在那里,她明明知道我识字,是个有文化的土匪,看到我突然不识字了,总算明白我是在装疯卖傻耍弄老牛头的使者王老六。虽然她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装傻耍弄王老六,可是知道我肯定有鬼主意,就拿了她的花手帕给我擦脸:“这娃咋弄的,有客呢,把脸弄成这样子像啥话嘛。”gān手帕擦不掉我脸上的墨痕,她“呸呸”朝手帕上吐了两口吐沫,要用她吐沫蘸湿了的手帕给我擦脸。太恶心了,奶奶配合得有点过,我赶紧扭头摆脸躲过了她那会让我窒息的一擦,冲外头喊着胡小个子:“胡小个子,别光在外头看热闹,没见我的脸脏了,还不给我端一盆水让我洗脸。”

  我知道这阵胡小个子肯定在外头呆着呢,果然胡小个子连连答应着跑走了,片刻就端来了一盆热水,我赶紧就着热水把脸洗了,看到奶奶把她的手帕揣进了怀里我才松了一口气,总算躲过了她那两口臭吐沫。我回到座位上坐好对王老六说:“你狗日的耍弄人还是欺负人呢?”

  王老六蒙蒙地问我:“尕掌柜说这话是啥意思?”

  我说:“你狗日的是不是明明知道我不识字,故意写那么几个狗屁字来作弄我呢?你会不会说话?”

  王老六说:“会说话,不会说话不就成了哑巴吗。”

  我说:“既然你会说话,有啥事情说不就成了,写啥信呢?”

  王老六只好把信上的内容口述了一遍。奶奶一听就跳了起来:“我们蛇是蛇鳖是鳖,从来就各走各的路,不要说我们没有那么多银元,就是有了也不能平白无故地给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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