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日本鬼子的指挥官被打死,给他个突然袭击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我连忙下命令:“打呀,愣啥呢。”
于是伙计们的枪乒乒乓乓地响了起来。我们的伙计有个长处,就是个个枪法好,一排子枪打过去,日本鬼子像是熟透了的麦草遇上了镰刀,齐刷刷地倒了下去。奶奶高兴极了,自作主张地大声喊道:“伙计们美美地打,打死一个赏十块大洋。”
奶奶的声音又尖又响,活像针尖刺穿棉花团,透过枪pào声在我们周围回响。伙计们更来劲了,乒乒乓乓枪声响成了一片。日本鬼子蒙了,乱成一团就地卧倒。这时候我们的小钢pào也发言了,我眼睁睁看着pào弹黑老鸦一样从我们脑袋上头掠过,降落在日本兵的疙瘩堆里,然后火光一闪,浓烟升起,日本鬼子的胳膊腿就天女散花一样在半空中做出各种平时根本做不出来的动作。
奶奶就着我的耳朵大声问我:“冲不冲?”
我说:“不冲,就守在这里打,一冲就乱了,目标大也容易伤亡。”
奶奶说那就不冲,就这么守着打也过瘾着呢,边说边用她的两把盒子pào轮番朝日本鬼子she击。凭奶奶的枪法,这么稳稳当当地趴在地上打人,自然是枪枪不落空。我想,真的打死一个日本兵赏十块大洋,她就发了。
日本鬼子刚开始被从背后打过来的黑枪闹蒙了,不过他们也确实训练有素,战斗力极qiáng,片刻便在另一名指挥官的指挥下从慌乱中清醒过来,然后掉过屁股便开始组织反扑。日本鬼子刚才让我们打疼了,伤亡挺大,连指挥官都丧命了,此时反扑过来便格外疯狂,机枪子弹像刮狂风一样从我们脑袋上面掠过。伙计们有了伤亡,不时听到伙计们的号叫和詈骂声,号叫和詈骂的虽然中了枪说明人还活着,还有些伙计被命中要害,一声不吭地就牺牲了。敌人火力比我们qiáng大得多,把我们压得抬不起头来便朝我们发起了冲锋,日本鬼子端着上了白晃晃刺刀的步枪,牲口一样吼着,迎面朝我们扑了过来。我们的枪普遍没有刺刀,如果真的让敌人扑上来跟我们面对面动起刀子,我们就惨了。不过,他们一开始冲锋压制我们的火力就弱了许多,pào弹延伸she击,远远落到了我们身后,机枪的枪口也抬高了许多。这样我们就能够还击了,我们便开始拼命she击,机枪扫过去活像地上卷起了一阵狂风,日本鬼子就像狂风下的草木稀里哗啦地朝地上栽,剩下的日本兵赶紧趴了下去。
日本鬼子凭借优势火力又开始向我们反击,压制住我们之后,冲锋的部队开始用有效的战术动作规避我们的she击。他们三人一伙五人一群地组成了散兵线,jiāo替掩护着或者匍匐前进,或者跳跃奔跑,不断地向我们靠近。刚开始我们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个时候想杀伤他们就比较困难了。我们对付这样的敌人根本没有经验,我们让敌人的火力压在地上抬不起脑袋,无法对敌人进行有效的杀伤,敌人趁机冲锋,不断缩短跟我们的距离。由于敌人距我们越来越近,胡小个子他们的小钢pào也不敢放了,怕pào弹落到我们头上。我们只好不停地she击,企图用子弹挡住敌人的进攻;然而面对训练有素的日本鬼子我们这种打法根本无法中止他们的冲锋。左前方的伙计位置过于突出,已经跟日本鬼子就近接触上了,有的伙计有马刀,便用马刀砍杀敌人;没有马刀又没有刺刀的伙计,只好跟敌人肉搏。敌人是专门受过刺杀训练的,我们的伙计根本不是对手,往往几个回合就丧生在敌人的刺刀下面。左前方的伙计跟日本鬼子搅成了一个疙瘩,我们没有办法进行火力支援,人也过不去,这个时候谁站起身马上就会被枪弹she杀。而且我们正面的敌人也越来越近,日本鬼子像是疯了,尽管不时有日本兵如同挨镰刀的麦捆一样扑通扑通地倒下,没有倒下的日本兵却像是机器一样对身边倒下的人不闻不问继续吼叫着向我们冲击。
敌人距我们越来越近,我已经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日本鬼子脏兮兮的huáng军服上的补丁,战斗帽上呼扇呼扇的猪耳朵。有的日本兵在嘴唇上留着一撮黑毛,有的很年轻,黝黑紫红的面孔紧绷着几乎要爆裂开来,拼命吼着我听不懂的鬼话朝我们扑了过来。一个日本兵很快冲到了我的跟前,他那完全张开的嘴里残缺的huáng牙和喉咙里的小舌头我都看到了,他那明晃晃的刺刀就在我的眼前晃动,下一刻就要插进我的胸膛。我吓坏了,我这人的第一个毛病就是怕疼,虽然我不太怕死;第二个毛病就是怕刀子,我从来不敢想象冰冷的刀子戳进身体里的那种滋味。为了不让我的身体里插进刀子,我只好让他的身体里钻进子弹,于是我抬手一枪,日本鬼子像是被我施了定身法,惊愕地睁圆了双眼。我连他眼睛里的红血丝都看到了,然后他就乖乖地跪倒在地上,好像在跪地求饶,接着扑通一声蜷缩着身躯倒在了地上。狗日的刺刀磨得再快还是没有枪子快,这是我有生以来最近距离杀死的人。我没有任何怜悯和震动,反而松了一口气,死里逃生的感觉让我突然间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变得无比轻松,这就是你死我活,恐惧和紧张突然之间离我远去。我的驳壳枪这时候成了短兵相接最好的利器,奶奶教我练成的不用瞄准的甩手枪成了最好的战术动作,我随心所欲地朝那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日本兵she击着,一个个日本兵在我的枪口下面用各种姿势倒下。
然而,我们的局面却越来越不妙了,我弹夹里的子弹打光了,却没有机会换弹夹,只得随手抓起敌人的大枪舞弄起来。多亏奶奶一直跟在我身边,随时给靠近我的日本鬼子点名让他们到阎王爷那里报到,不然我很可能就真得尝尝挨刀子的滋味了。伙计们的伤亡越来越大,我不断地叫喊:“撒腿子,撒腿子,快撒腿子……”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撒得开腿子。我意识到,我们对战争的残酷性估计太不足了,战争是两军意志和铁与火的正面对撞,战场上只有生死没有折衷,正规的战斗跟我们平时抢个财东绑个肉票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问题。敌人拼命进攻,我们顽qiáng抵抗,到了这个时候想撒腿子也撒不了了,求生的本能让我们立刻懂得了一个真理:只有正面jiāo手才有活下去的可能,脚跟朝后就会成为对方杀戮的最好目标。
身边的伙计不断倒下,有的是枪打中的,有的就在我的跟前被日本鬼子的刺刀捅倒在地。我们仍然拼命抵抗,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已经进入了半疯癫状态,随手能够拿到的一切东西都成了武器。我根本没有时间给打空的弹夹里压子弹,驳壳枪成了无用的累赘,不过我没有扔掉它。奶奶的教诲深深扎根在我的心里,枪就是我们的命根子,有了枪我们就有了一切,没有枪我们就什么也没有,包括我们的生命。奶奶灌输的这个观念深入我心,融化在我的血液里。我把驳壳枪插到了怀里,用随手从地上拾起的步枪跟敌人搏斗,有时候枪膛里明明有子弹,却没有拉枪栓的机会,只好用刺刀捅进敌人的身体。我的体力好,身体灵活,连着捅了三五个日本鬼子自己却还没受伤。日本鬼子的刺刀质量也不行,捅了三五个人之后刺刀就弯了,这时候只好用枪托子砸,用枪管子捅,抽空能拉开枪栓了就she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