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着眼睛,心里咒骂着黑蛋。他对我还防范什么?我哪有能力抢他的饭碗呀,这人真是太狡诈,现在我越来越觉得看错他了。
等到我醒来,黑蛋装模作样对我说,“huáng芪过两天就可以装车了,我到乡下转转,你就在这儿守着,不要跟我下去了,这儿jiāo给别人我不放心。”我明知黑蛋在糊弄我,但是还是点了头,还表决心似的说,“你尽管走,这儿我盯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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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向东作品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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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蛋下去后两天,曹姐就雇了两辆大卡车装了huáng芪,运回药行,每辆车上有两名司机轮流开车,他们过去都给黑蛋运送过货物,熟悉路线,用不着我操心。曹姐给了我两千块钱,让我路上给司机买饭,还要支付一些过桥费和意外的罚款。
其实我知道,我的主要任务是保证huáng芪路上不遭抢劫,说白了就是一个保镖的角色。
路上没有什么周折,除去吃饭时间,卡车一直在路上奔跑,两个司机轮流开车,夜间都不休息。由于一路颠簸,我大多数时间都处于睡眠状态,卡车把我拉到什么地方,我根本不知道。
快到北京城了,司机才停下车,躲到路边一块西瓜地里的草棚下,买了西瓜吃。一个司机对我说,晚上十点后才能开进北京的三环路,现在不敢走了。我看了看天色,虽是七点多钟,但是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西天上。
司机去吃西瓜的时候,我就呆在卡车的yīn影下,守着两车huáng芪。突然问,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闪过:离开黑蛋算啦,留在北京城打工不是更好?北京这么大,总能找到打工的地方,说不定还会遇到一个大款收留我当保镖,那才神气呢。
这样想着,我就站起来,跑到路边拦车。所有外地的运输车走到这里都停下了,只有小车开往城里,但是小车的速度很快,根本就没有人理睬我拼命挥动的手。后来有一辆面包车停下来,问了我几句话,然后一踩油门跑了。
太阳落下去了,司机们就回到了马路上的卡车旁,铺下一件衣服躺下休息,我知道自己走不掉了。
其实如果我这次跑掉了,真不知道我后面的路会怎么走。人生的路有许多岔口,每条岔口前方的风景是截然不同的,你绝对不知道哪一条路是你真正应该走的路,即使你到了人生的终点,回首往事的时候,你也不可能说出走哪一条岔路最正确,因为人生没有回头路,不可能每一条路都去走一走。
夜色笼罩了我们的卡车,我怀着失落的心情,跟随着卡车出发了。
然而,当卡车开进我们的省会时,我的心情又激动起来,因为我很快就能见到白猫了,如果可能的话,我还可以去洗脚屋看杨洋一眼。这时候,我想起报社的亚玲,不知道她写的稿子是否见报了,不知道杨洋的父母是否有了下落。
我从内蒙古出发时,黑蛋就给白猫打了电话,让她做好接车的准备。白猫根据过去的经验,估计我们应该在中午到达,所以中午她准备了午饭等待我们,却没有我们的影子。她焦急地站在二楼上抻着脖子,屁股蛋子一蹶一蹶的朝前面大马路上张望。白猫不知道我们走到徐州北边的一个村庄时,卡车碾死了一条横穿马路的狗。麻烦事来了,狗的主人死活不让我们走了,村子的许多人把我们团团围住。一位年龄大的司机立即去向狗的主人道歉,愿意给他二百块钱的赔偿。但是狗的主人不答应,提出给一千块,说那条狗是特训的,专门用来看守苹果园。双方僵持了很久,我决定找他们的村长来解决问题,我想他们的村长总要讲理吧。但是找了半天,就是没有找到村长,这个guī儿子一定是躲藏起来了。
最后,司机找我商量,说虽然一千块太多了,狗的主人是故意讹诈,但是身处异地,人生地不熟,时间拖久了不是好事。还有,按照他们司机的说法,车轮子下面见了血,不太吉利,趁早儿离开这个地方。司机说,就狠着心给他一千块钱,回去我们跟黑蛋解释,黑蛋不会在乎这点儿钱的,你手里的钱不够,我们先垫上,咱们图个平安吧。
我还是年轻,血气盛,觉得被生生地讹诈这么多钱,太窝囊。再说了,黑蛋让我押车gān啥的?我不能让黑蛋说我软蛋吧?
“就二百块,要不要?不要一分没有!”我对狗的主人说。
“一千,少一分甭想走!”
我对前面的司机说:“开车走,谁在前面拦车就碾死谁!”
司机不敢开车,几个村民见我很凶,就朝我围过来,说:“你这个小鳖子头,还挺硬呀。”说着,几个人就对我推推搡搡的。我不是那种能沉得住气的人,况且我觉得自己还有两下子,更不能忍气吞声。我突然抓住前面一个瘦弱的男人,一个背上摔,就把这小子扔出了几步远。几个人就一齐扑过来,一般的人打架都是这样,就知道朝别人身上扑,其实真正会打架的人,是不会轻易去接触对方身体的。当然他们也没有想到我的武功还不错,他们扑到我身上准备抓胳膊扯腿时,我突然四肢发力,拳脚开花,几个村民立即四脚八叉地倒在地上,就连司机都惊呆了。
“上车,你不敢开车我来开,压死人我偿命。”我大声说。
几个司机不上车也不行了,他们知道更多的村民们立即要扑上来。我其实并不会开卡车,只在家里开过拖拉机,但是人急了什么奇迹都会发生,我一脚踩开油门,竟然把卡车开动了。我看到狗的主人快速躺到前面的马路上,他是要用血肉之躯挡住我的去路,我猛然按响喇叭,加大速度,卡车呜叫着冲过去,我身边的司机有些慌了,大喊停车,就在这时候,躺在马路上的那个男人兔子样弹跳开,卡车呼哨着开过去。从反光镜里,我看到狗主人追在卡车后面,跳起双脚骂娘。
“骂吧,你把我父母骂死了,才本事哩。”我说。
司机一直扭着头朝后看,担心后面的那辆卡车被拦截住,当他看到我们把那一群人甩开了,才说:“愣小子,差点出了人命哩,你真他妈棒,我说黑蛋怎么能把你带在了身边。”
我停下了车,说:“你开吧,我不会开车。”
司机以为我开玩笑,说:“你放心我不会辛苦你的,我来开。”我告诉他自己真的不会开车,过去只开过拖拉机,不过开卡车也不比开拖拉机费劲,就这么回事儿。
这么一折腾,本来应该中午到家,却延误到了傍晚。白猫抱着孩子在楼上翘望,看到两辆大卡车朝这边开来,立即颠颠地跑下了楼。我从驾驶室跳下,白猫就奔过来,目光里闪烁着快乐的光,想见到久别的亲人似的问:“回来啦,路上可顺?”
她兴奋的有些失态,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话了。就在这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像凯旋归来的大将军,荣耀无比。但是,我把所有的喜悦和劳顿的烦恼都压抑在心里,竟很平淡地说:“嗯。”我只说了这么一个字,而且深沉又老练,一副成熟了的男人的气派。就出去跑了几天,我就长大了吗?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我的气派就是一个成熟了的男人才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