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几天?”
“几天都行。”我说。
汉子被我的回答弄得莫名其妙,犹豫了一下又问:“做什么事?”
这会儿轮到我犹豫了,想了想,说:“看沙漠。”
汉子就瞟了姑娘一眼,露出疑惑的神色,然后很小心地走开了。
旅馆很静,好像只有我一个客人,我纳闷这旅店靠什么维系下去,如此偏远僻静的沙漠深处,有谁会在这里落脚呢?不过我刚住下来,就喜欢这地方了,甚至想一直住下去。房间很便宜,每个chuáng位一天十块钱,我兜里的钱可以供我住一年多。
我惬意地躺在gān慡的chuáng铺上,突然觉得身边如果有个伴儿就好了,这个人是杨洋或者别的什么女孩子都行,我们在这世界上的来源生活,一定会很快乐。正想着,旅店的姑娘端着一盆热水走来,招呼我烫一下脚,她拎着毛巾站在一边。我竟然有些感动了,洗完脚后觉得应该对她表示点儿什么,就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递给她,算是小费了。我没想到她惊恐地看着递到她眼前的五十块钱,向后退却两步,摇头说:“不、不,我不。”
她的神态告诉我,她误解了我的举动。其实我只想大大方方充当一次男人,并没有其他非分之想。我觉得好笑,这儿还是一片没有受到污染的沙漠。
旅店没有吃饭的地方,汉子告诉我,在前面的公路旁,有几家餐馆。晚饭的时候,我就沿着公路走去,看到几个蒙古包外有一块多余的木板,或者是纸箱板之类的东西,上面写着几个菜名,有手扒羊肉、鱼香肉丝、jī蛋炒西红柿、孜然羊肉……我猜想这就是餐馆了。
撩开一个蒙古包,里面坐着一个蒙古女人,见我后站起来问:“吃饭?”
我点点头,要了一碗米饭、一个孜然羊肉和jī蛋西红柿。这时候,从里面的屋子走出一个蒙古族男人,女人就用蒙语对男人说了我所点的食物,那男人又回到里屋了。女人让我坐在沙发上,给我倒了奶茶,虽然我喝不习惯,但没有拒绝。喝着奶茶,我打量了蒙古包内的设施,其实就是一个圆形的房子,里面也分了几个房间。我坐着的沙发旁边,有卷起的毛毯和被子,显然到了晚上,他们就把卷在四周的铺盖在我坐着的地方展开。其实这是地地道道的卧室,白天作了餐馆。
蒙古女人手里拎着铁壶给我加了奶茶,里面的男人就把做好的菜端出来。米饭在电饭锅里,早已煮好的。我不知道这地方的蔬菜从哪里运来的,肯定不贵,因为我的一顿晚饭,他们只收了十二块钱。
走出蒙古包,小镇上的许多灯都亮起来,我还听到街道上有摩托车的声音。
回到旅店不久,我就听到院子里响起了隆隆的卡车声,打开房门一看,一辆接一辆的卡车正开进院子,熄火了。旅店的汉子和那个姑娘站在一边,招呼着卡车上下来的司机。司机们见了汉子和姑娘,都大呼小叫的,开着一些粗俗的玩笑。我突然明白了,这些从前面公路上奔跑的长途车司机,才是旅店真正的客人,他们似乎跟旅店的主人很熟悉了。像我这样的客人,只是旅店的流星,一年也遇不到几个。
院子里热闹起来,经常会听到姑娘朗朗的笑声。她拎着一大水壶开水,伺候每个司机洗脚。店主大概觉得我是一个异样的人,最初不想在我房间的另一张chuáng上安排司机,但是后来实在安排不下了,还是把一个比较年轻的司机放在我屋子里,旅店的汉子似乎觉得愧疚,专门到我面前说:“没有空房了,没有空房了。”这些司机似乎是一个车队的,他们洗完了脚就相互串门了,我夹杂在他们当中显得很孤单,就想一个人出去走走。这里的天空格外蓝,天幕显得很低,一颗颗闪烁的星星像挂在头顶的小电灯泡,似乎伸手可得。小镇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散步,四周的沙漠倒是一个好去处,我朝着月光下那一片湖水般起伏的沙丘走去。
风过分地凉了,如果是夏天,我想沙漠上的风一定很美妙。
走进沙漠,我突然产生了喊叫的欲望,我就张开嘴大声地喊叫,杨洋——杨洋——。其实我并不一定要喊杨洋,也可以喊亚玲或者曹姐,喊什么都行,主要是喊叫。后来我喊叫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就一屁股坐在沙丘上。我叫喊的声音从沙漠上一点点退去,四周便寂静下来,只听到风声和我的呼吸声。
后来,我觉得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单薄了,就站起来转回旅店。猛然抬头,看到前面的月光下站着一个人,样子很像店主的女儿,等到我快要走近时,她一闪身子消失了。我有些诧异,快步追到旅店的院子前,却没有发现人影。
第二天清晨,我起来的较晚,院子仍是那么安静,停放的一排卡车不见了,司机们在天亮时分已经离去,竟没有留下一点儿声音。
洗刷完后,我准备出去吃点东西,那位汉子朝我走来,问:“睡得可好?”
“好,像个死人。”我说。
“他们走时没吵了你吧?我jiāo代过他们。”汉子说。
我明白司机们走的时候为什么这样轻手轻脚的,于是感激地看了汉子一眼,说:“我睡觉死得很,没事的。”
寂静一个白天,到了晚上,旅店照例热闹起来,又一拨司机赶来了。就这样一静一动,我在旅店住到了元旦,外面究竟什么情况,我一无所知,黑蛋和曹姐肯定为我焦急了,他们一定呼过我的呼机,一直得不到我的回音,可能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其实我对于他们来说,也未必重要,消失了就消失了,时间久了他们就忘却了。这时候,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悲哀,如果我现在死在这里,不会有一个人寻找我,我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符号。
在宁静的白日里,我就独自胡思乱想着,想累了就四处走动。后来我发现这里的许多人家房前都堆着一些甘草,最初以为他们都是做甘草生意的,后来才知道这些甘草是野生的,他们挖来当草烧,真是可惜了。对于我来说,这些东西就是金钱,他们却当草烧了。于是,我用很少的钱,挑捡了那些上等的甘草,存放在旅店院子里,旅店的汉子不知道我要这些东西gān什么,问我,我只说可以作药材。
住的日子久了,跟汉子和那姑娘也就熟悉了,经常在一处闲聊,他们便知道我是个生意人,有时还称呼我老板。一天,姑娘到我房间里打扫卫生,突然神秘地问我:“你能带我走吗?你走的时候?”
我有些愣了,说:“去哪里?”
“你去哪里我去哪里,你还能去外国?”
“你出去gān啥?我自己也不知道去哪里。”
“打工挣钱,看看玩玩,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我们这儿许多人都走了。”
我明白这姑娘是要跟着我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她出去能做什么?流làng的时间久了,就可能流làng到洗脚屋之类的场所。我看到她火辣辣的目光看着我,等待我回答她。我心里一阵冲动,很想把她揽进怀里,带着她一起出去闯dàng,可是我自己都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把她放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