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文学] 《父亲的爱情生活》作者:石钟山【完结】
根据石钟山小说《父亲进城》改编成的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大获成功。
本书是石钟山的“父亲系列”小说集之一,包括其名作三部中篇小说,讲述“父亲”与战争相依存,战火与pào灰造就了“父亲”的力量、爱情和生命。
故事是从父亲进城开始的。故事里,父亲是一台古怪的、过时的机器,人性的温暖与光辉从来不曾存在。这种冷酷无情的隔膜浸yín着母亲及兄弟姐妹。
人性的温暖与光辉在“父亲”那里是从来不曾存在还是被无情吸走?作者试图通过这些有些残忍但诚实而诚恳的故事来拯救那些失落的人性、失落的亲情。
一人当兵,全家光荣
那个多雪的冬天,王桂花的爱情降临了。
本村青年李学军在当满了两年兵之后的那个多雪的冬天,回村探亲来了。李学军已经不是两年前的李学军了,两年前的李学军,长得又黑又瘦,嘴角甚至还拖着怎么也擦不gān净的鼻涕。现在的李学军,俨然一副威武的解放军战士的气派,草绿色军装穿在身上,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他长高了,也胖了。见人就打招呼,然后掏出纸烟敬给尊长老辈。他是微笑着的,微笑后面,透着见多识广。李学军的做派和说话的腔调已经不是本村人的样子了,他夹着纸烟的手指,经常在空中很潇洒地挥舞着,他的口头语,总是爱说:是不是。
此时的李学军站在村街上,周围聚了好多农闲时节的村人,还有一些孩娃,当然三两只狗也不时地在人们的腿间穿梭来往。冬天的太阳很好地照耀着,雪地反she的太阳光芒,刺得人们有些睁开眼睛,村人和狗就眯了眼睛听李学军说话。
李学军说:一个连队有一百多号人,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杆枪,解放军嘛,没有枪怎么行,是不是?众人就点头。人群里的于二叔袖着手说:当兵真好。李学军又说:我们的团长是山东人,长得又高又大,经常背着双枪,他在珍宝岛自卫战中,那是立了大功的。师长特意批准他背双枪。是不是?于三叔又问:你们团长跟你在一个桌上吃饭吗?于三叔这么问过了,就引来众人一片哄笑。李学军有些犹豫,似乎对于三叔的达个问题不好回答,吸了一口纸烟,又把夹烟的手在空中那么一挥说:那是自然,我们团长最爱吃的就是大葱蘸大酱。
这回人们就一睑肃穆地望着李学军了。能和背双枪的团长在一个饭桌上吃饭,这是一般的人物吗,是不是?
正当李学军滔滔不绝地向人们述说部队长部队短的时候,王桂花出现在李学军的视线中,李学军的一双目光就有些痴迷。此时的王桂花一副赤脚医生的装扮,一件黑色粗纹的涤纶裤子,那件裤子是套在棉裤外面的,显得很紧凑,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一件碎花棉袄,很妥帖地穿在身上,一条红围巾松松地绕在脖子上,一条又粗又黑的大辫子在后腰间,活蹦乱跳着。肩上斜斜地背着印有红十字的医药箱。看样子似乎去出诊,但她脚步踩在雪地上显得也不急不慌的。李学军一眼望见王桂花时,王桂花自然也看见了人群中的李学军。王桂花的出现,使人群暂时安静了下来。王桂花渐渐地走近了,王桂花有些惊讶,也有些新鲜地望着李学军。
李学军毕竟是当满了两年兵,他就很见多识广地说:这不是王桂花吗?怎么,是给人看病呀?
王桂花也说:妈呀,这不是老同学李学军吗?两年没见,出息成这样了。回来探亲了?
一对男女在这种时候重逢,他们都感觉到了两年的时间里,对方身上发生的变化,他们似乎有一肚子话要问对方,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谈了起来。王桂花问:学军,两年了,部队咋样?李学军问:王桂花,你都当赤脚医生了,真看不出。他们都来不及回答对方,在问话中,他们相互向对方透露着信息,把一群村人和狗晾在了一边。人群里的于三叔,这时脑子呼啦一下子亮了一下,在村人中,于三叔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在大多数情况下,总是能比别人反应快一些。于三叔急急火火地走了,那些卖呆的人看王桂花和李学军说得火热,自己也插不上话,很没意思的样子,也渐渐地散了。雪地里只剩下李学军和王桂花两人在那里很响亮地一问一答,他们嘴里的热气不时地纠缠在一起,热气腾腾地在两人胸前缠绕。于三叔急急火火地走了一段路,这时他又冷静了下来,他一时拿不准主意,是先找李学军的父亲李二哥昵,还是找王桂花的爹王支书。于三叔一时拿不准主意。他的脚步就有些犹豫。他想要是先找王支书,王支书要是同意桂花和学军这门亲事,反过头来李二哥要是不同意,以后还咋见王支书?王支书在本生产大队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得罪不得。这么一想过之后,于三叔的脚步便坚定不移地向李学军家走去。李学军的父亲,村人称为李二哥这几日是特别亢奋,儿子学军荣归故里,乡亲们到他家里,来了一拨又走了一茬,像赶集似的。于三叔来之前,刚走了一拨,李二哥和李二嫂正炕上地下地扫着瓜子皮和剥掉的糖球纸。这时,于三叔风风火火,满面chūn风地进来了。他一进门就说:李二哥,学军这孩子可是出息了,以后在部队准错不了。
李二哥和李二嫂一起喜气洋洋地笑着,嘴里嗯哪着,并没有什么实际内容。
于三叔进屋后,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脱了鞋,盘腿坐在炕上,一副打持久战的样子。李二哥和李二嫂也想开了,反正现在是冬闲,儿子回来了,才有这么难得的一次热闹,乡亲们来了,那就唠嗑。于是两人也双双蹁腿儿上炕,李二嫂又抓过一把刚炒过的瓜子摊在于三叔面前。于三叔正色道:我今天来是说正事来了。李二哥说:他三叔,啥正事呀?于三叔吧唧了几下嘴说:这次学军回来,你们没想过给他张罗张罗婚事?李二哥就谦逊地笑。李二嫂说了:有人提了,我们觉得都不太合适。于三叔说:我给你们提一个咋样?谁呀?李二嫂说。于三叔说:王支书家的闺女,桂花,你们看咋样?李二哥说:好是好,人家能愿意吗?李二嫂说:这事我们也琢磨过,人家父亲当着支书,桂花又是咱们大队的赤脚医生,她能看上咱们家的学军?
于三叔笑了,笑得很城府,又一蹁腿儿下了炕道:只要你们同意,我这就到支书家说说去,要是他同意了,咱们是两好加一好,要是不同意,就当我啥也没说。
李二哥和李二嫂两人便千恩万谢地把于三叔送出了家门。
于三叔十万火急地直奔王支书家而去。王支书正躺在炕上看一张新出版的《人民日报》,他已经看完了一篇“社论”,正在看其他的国内外大好形势,就在这时,于三叔风风火火地来了。于三叔进来的时候,王支书的身子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偏了偏头,眼睛暂时从报纸上离开了一下,然后说:来了,坐吧。
于三叔脸上挂着不尴不尬的笑,屁股很小心地坐在炕沿上,欠着身子很小心地说:支书,忙着呢?王支书只“唔”了一声。于三叔吧唧一下嘴说:李二哥家的学军从部队上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