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绽放的年代_石钟山【完结】(31)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结果,就在这时,邱云飞出事了。他写了一份真情告白书,告白书的题目是:《我党我军要往何处去》。在告白书里,他真诚地为党和军队担忧,为国家担忧,当然,他对当下所发动的文化大革命也提出了疑问。他先是把这封告白书jiāo到了学院的党委,接下来他就没事似的回到了办公室,他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反落得一身轻松。他知道,他再也不会为每天写检查而绞尽脑汁了。

  62.不离不弃

  那天下班回来,邱云飞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柳秋莎在厨房里做饭,他还chuī着口哨到厨房里站了站。柳秋莎不明真相地问:你的检查过关了。他没说什么,只是笑一笑。结果,事情就闹大了,学院党委火速把那份“真情告白”上报到军区。后果可想而知,处理邱云飞的结果一层一层地传达下来——邱云飞现在的觉悟和认识已无法在部队工作,他对革命很迷惘,甚至当了革命的逃兵,这是部队绝不能容忍的,于是邱云飞被开除党籍、军籍。

  柳秋莎得到这一消息时惊呆了,接下来,军区的胡一百参谋长开始找她谈话。

  柳秋莎坐在沙发上,胡参谋长背着手一趟趟在她面前走,然后叹着气说:邱云飞糊涂啊。

  柳秋莎就说:参谋长,事都出了,就啥也别说了。

  胡一百跺着脚说:他简直不像咱们延安出来的人,说啥不好,偏说那些,那些事是他能说的吗?

  柳秋莎说:那是他的真实想法,不让他说,他会憋疯的。

  胡一百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作为一个革命老同志,太没有耐心了,难道别人就不那么想么,别人怎么不说,他偏说,嗯?胡参谋长说到这,自知说漏了嘴,忙改口说:咱们党是讲原则的,是可以畅所欲言的,但嘴上得有个把门的呀。我看,都是看书把脑子给看坏了。

  柳秋莎站了起来,盯着胡参谋长说:老邱出了这事,我不后悔,组织上看咋处理我吧。

  胡参谋长就深深地望了眼柳秋莎,低下声音说:我知道你们的感情,现在要保住你自己,看来,你不得不和邱云飞分开了。

  柳秋莎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她惊惧地问:咋,让我和他离婚?

  胡一百说:小柳呀,你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当年在延安,不说这些了,看来,只有这条路了。

  柳秋莎连想也没想地说:我坚决不离开邱云飞,这时候我跟他离婚,我成啥人了?

  这回轮到胡一百震惊了,他认真地看着她,半晌,又是半晌,他才说:看来,我没看错人,邱云飞也没看错人。

  柳秋莎就说:参谋长,你跟革委会那帮人说,我柳秋莎不会离婚,就是让邱云飞去监狱,我也跟着他。

  胡一百声音哽咽了,他只说了一声:小柳——便再也说不下去了。他背过身去,冲柳秋莎挥了挥手。

  柳秋莎没有回单位,而是直接回到了家里。邱云飞没了领章、帽徽,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柳秋莎回到家,一下子就把柜门打开了,把自己的东西也都翻腾出来。

  邱云飞惊怔地问:秋莎,你这是gān什么?

  柳秋莎说:我要跟你一起走。

  邱云飞听了这话,一屁股坐在了那里,他颤抖着声音说:秋莎,你不能。

  柳秋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有啥能不能的,别忘了,我是你老婆。

  邱云飞突然手捂着脸哭了,柳秋莎就说:这有啥好哭的,老邱,把手拿下来,别忘了你是个男人。

  邱云飞听了这话,果然把手从脸上拿了下来。他说:咱们走了,那小东呢?

  柳秋莎说:跟咱们一起回靠山屯。

  后来,组织上对柳秋莎的处理结果是:保留军籍、党籍,和邱云飞一起回乡接受改造、锻炼。这当然是胡参谋长努力的结果,如果没有胡参谋长的努力,她的命运也不会比邱云飞好到哪里去。

  63.回到靠山屯

  柳秋莎带着全家回到靠山屯时,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全屯的乡亲迎出了二里地,敲锣打鼓地欢迎柳秋莎全家。队长刘二蛋站在队伍的前面,他先握了柳秋莎的手说:芍药,你是靠山屯走出去的人,今天,你回来了,乡亲们敲锣打鼓地欢迎你。说着又去握邱云飞和柳东的手,邱柳东冷冷地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兜里。刘二蛋代表全屯讲完话,唢呐和锣鼓就劈头盖脸地响了起来。柳秋莎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花,一手拉着邱云飞,一手拉着柳东,一遍遍地说:到家了。

  他们来得突然,村子里没来得及给一家人盖新房,他们就暂时住在于三叔家里。

  于三叔显然是经过准备的,东屋腾了出来,墙又裱糊过了,还贴上了崭新的《毛主席挥手我前进》的画像。柳秋莎没有把自己当成靠山屯的客人,她早就想好了,回到靠山屯就不走了,他们全家要在这里扎根了,和所有的村里人一样,在靠山屯里过日子。

  对于他们全家的到来,于三叔和三婶是最高兴的一对儿人了,他们齐心协力地把柳秋莎一家请到炕上,东北人招待客人最隆重的礼节就是让客人上炕,而且还要吃在炕头,只有这样才显示出客人和自家人是一样的。于是柳秋莎一家就坐在炕上了。柳秋莎已经不习惯坐炕上了,她的腿都盘不上了,于三叔就说:闺女,慢慢来,等你习惯靠山屯的生活了,你的腿就盘上了。

  在最初回靠山屯的日子,所有的屯人真的把他们当成客人了,三天两头就会有人拿着一些大米、白面什么的给柳秋莎一家送过来。柳秋莎知道,大米、白面对乡亲们来说也是稀罕物,只有过年过节,家里来客人了,主人才会做上一顿两顿细粮饭。她每次都要和这些送细粮的人推搡一阵子,面对着淳朴的乡亲,她时常被感动着。

  又忙了一阵子,村里人给柳秋莎一家盖起了新房。每天,柳秋莎和邱云飞拿着做活的农具,在队长刘二蛋的钟声召唤下,走到村头大柳树下听候刘二蛋派工。邱柳东在公社中学接着读高中,这里学校的课还是照上,乡下人可不管革命不革命,孩子总是要学文化的。

  早晨,邱柳东吃过早饭,便背着书包去五公里外的学校上课。邱云飞和柳秋莎便下地做农活。他们有在延安大生产的底子,对这里的农活并不陌生,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中午吃过饭还可以睡会儿午觉,下午的钟声一响,他们又出工了。夕阳时分,屯里炊烟袅袅、jī啼狗吠,做了一天活的牛呀、马的也随着人们回来了。

  晚上的时候,柳秋莎缝补衣裳,邱云飞则坐在炕桌前写日记。柳秋莎偶尔抬起头来,看到邱云飞的身影,她有时会产生如梦如幻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在延安学习的日子,她就是在那时爱上邱云飞的。一晃三十多年了。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她看见了邱云飞鬓边的白发,她放下针,扳过邱云飞的头拔下一根白发。邱云飞望着柳秋莎深情地说:那时,你梳一条长辫子,当年我们多年轻呀。

  柳秋莎就动了感情,哽着声音道:我当时咋就嫁给你了。

  邱云飞笑道:你后悔了?

  柳秋莎说:我后悔?后悔就不说这些了。

  邱云飞又说:是我连累了你,秋莎,真的。柳秋莎就忙用手捂住了邱云飞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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