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李学军躺在chuáng上一夜也没睡,他一直在流泪。提gān,是他的梦想,马晓魏也是他的梦想,他要在这两者之间选择了。如果同意桂花的请求,他可以继续在部队工作,如果不同意,他就会复员,回到老家靠山屯去,马晓魏他也不会得到。这些账他早就算明白了,不用算了,脑子里空空的,他只想流泪,也只能流泪了。
李学军和王桂花的结婚证是桂花到部队的第三天去驻地公社政府领的。桂花拿到大红的结婚证时,长长地吁了口气。她没有在部队做过多的停留,她对自己有jiāo代了。她临和李学军分手时说:李学军,我知道你不心甘情愿,这没啥,有一天你把我随军了,变成城市户口了,我答应和你离婚。在你没把我带出农村前,我就是你的老婆,别的说啥都没用。
桂花离开部队不久,李学军排长的任命书下来了。
马晓魏的身影只是远远地在他的视线里出现过几次,她没找过他。
不久,马团长到师里去任参谋长了,马团长的家也迁走了。又是不久,马晓魏调到师医院工作去了。
李学军的生活又一次水波不兴了。
九
李学军因为把桂花“收拾”出了麻烦,而不得不和桂花结婚。马晓魏又远离了他的生活,他觉得这次自己是彻底亏了,如果自己要能和马晓魏好,那么,马参谋长就将是自己的岳父,如果要有了这层关系,那么,他的未来是不可限量的。
这一切的毁灭都缘于桂花,要是桂花不到部队要死要活的,他肯定不会和桂花结婚,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李学军了,他现在是警卫排长,堂堂的部队二十三级gān部。结婚证虽然和桂花领了,但他的内心并不甘心眼前的这份婚姻。他现在已经是gān部了,又是已婚gān部,每年都有一个月的探亲假,一连几年,他一次也没有回去过,他怕见到桂花。他不愿意见她,不知为什么,他还有些恨她,恨她毁掉了自己的前程和幸福。
桂花每年都要到部队来一趟,住在部队临时来队的招待所里,李学军基本上不和桂花住在一起,还是住在自己的宿舍里。这样一来,桂花并不会在部队死磨硬泡,住上个三五日,很正常地就走了。
那时公社已经改叫乡了,原来的赤脚医生们都被整合了,公社改乡之后,王支书就已经不是支书了。闲在家里和别的农村老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惟一不同的是,王支书仍然读报,什么报都读,坐在自家的炕上,戴着老花镜读报的样子很认真,读完报然后就努力地思考,目光透过窗子,望着外面的天空什么的,有些事他想明白了,有些事他这生这世就永远不明白了。
桂花被整合到了乡医院,她是经过考试被聘用的。后来她又报了省医学院的中医函授院,那几年,李学军不回来,又没个孩子,她有很多jīng力和时间去钻研业务。函授每年都是要面授和考试的,每次面授时,她都和医院领导请探亲假,她先在部队上住个三五天,然后就到省医学院去面授考试去了。直到几年后,她拿到了大学文凭,医院领导才对桂花刮目相看。
那时年纪轻轻的桂花已经是乡医院的头牌医生了,凡是看病的人,都要挂桂花的号。有时会经常出现这样的场面,别的医生门前是空空的,而桂花门前却排起了长队。那时的桂花生活很充实,整天乐呵呵的。
夜晚尤其是独自一人时,躺在炕上的桂花经常在默默地流泪。青chūn的煎熬,有时她想大喊大叫,第一次去部队时,李学军饿láng似的一遍又一遍地“收拾”她,她当时感到的是恐惧和刺激,现在回忆起来,竟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她早就没有了恐惧,有的只是怀念,这份怀念有时又让她感到很模糊;甚至还有些苦涩的味道,让她伤心和难过。她知道,只要李学军在部队gān下去,她迟早有一天就会随军的,那时她就是城市户口了。只要自己是城市户口,凭着她有文凭有专业技术,不愁找不到一份工作。
现在桂花把所有的念想都用在等待上了,如果那时李学军提出离婚,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
在部队工作的李学军,好运气似乎光顾完了,再也没有什么运气了。他在警卫排长的位置上一gān就是四年,到了第五年头上,他才被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目前的形势他是看清了,他差不多是最后一批由战士提gān的。后来部队提gān制度进行了改革,士兵都要考军校,军校毕业之后才能提gān。那些新gān部又年轻又有文凭,未来的部队是这些人的。李学军自己和那些人比,觉得自己年龄大了,又没文凭,简直一点优势都没有。
后来他又听说马参谋长退休了,马晓魏嫁给了师机关的一位参谋。直到这时,李学军的心里才彻底的尘埃落定。就在那一年,桂花又一次例行公事地来部队探亲时,李学军在傍晚时分,主动地把自己的行李搬到了招待所。
那天晚上,恶狠狠地把桂花给“收拾”了。他的绝望和幻灭,都融进了他的疯狂中,他似乎是在恶狠狠报复她,又似乎是想念她渴望她。
之后,桂花嘤嘤地哭了。
不知为什么,李学军也哭了。他为了自己向过去辉煌时刻的告别,也为了自己的幻灭和对现实的妥协。
当他止住哭声的时候,桂花说:我知道你恨我,是我毁了你的前程和幸福。
他没说什么,大睁着眼睛望着眼前的黑暗。这时清醒过来的桂花才想起,这次来没有带探亲避孕药。
那次桂花在部队住满了一个月,两人的关系似乎恢复了正常。早晨起chuáng号chuī响的时候,李学军便起chuáng带着战士出操了,白天的时间里又带领战士们训练。招待所便只剩下桂花一个人,她已经适应了这份清静,在白天她看书看的是《中医理论》。
晚上李学军回到招待所,刚回来,熄灯号便chuī响了。李学军伸手拉灭了灯,上chuáng睡觉了。
不久,桂花回去后在一封来信中告诉李学军自己怀孕了。又过了几个月,桂花说b超做了,是个男孩。又是一个不久,桂花果然生了个男孩。
从那以后,李学军每年都要休假,回老家靠山屯住上一个月。第一次回去,儿子都满周岁了,又过了一年,儿子两岁了……一年又一年的,儿子在他眼里很陌生,刚回去那几天,孩子认生,又哭又闹的,后来渐渐和他熟了,叫他爸爸了,他又回部队了。
有一年,他又回来休假,晚上他躺在已经五岁的儿子身边说:我现在太累了,想转业了。桂花听了这话,大睁着眼睛说:你不替你儿子考虑了,他现在还是农村户口,以后上学,工作啥的,你不想想?
李学军就不说什么了,那时他已经当满了五个年头的连长,在全团的连长中,他的岁数是最大的。带着战士训练,他都是有些感到力不从心了。
终于,李学军被调到团机关任副营职参谋了。按部队规定,副营以上的军官,就可以随军了。那年年底,桂花和孩子办了随军手续,他们的户口终于变成了城市的了。桂花住在军营里的第一个夜晚,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很快她就睡着了。
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