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岗的士兵来了,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看了一眼师长,又看一眼海。林下命令:你回去吧,告诉接岗的人,今晚,石海站到天亮了。
士兵不敢多问,颠颠地跑回去,传达师长的命令去了。
夜里,只有海和林对视着。
海说:你这是整景,小题大做。
林说:等你成为一名真正的士兵,你就会懂得哨位的重要性了。
海又说:你这是替石光荣在整我。
林不说什么,狠狠地在黑暗中瞪着海,海甚至不想叫父亲了而是直呼父亲的名字。海还说:整吧,我不怕,越狠越好,只要不整死我……哼!
最后一句话,海还把调门提高了。
那一刻,林真想走下哨位抽海一个耳光,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经过那一夜兄弟俩的对峙,海还是有些害怕了,他怕林望着他时的眼神。从那以后,海没再敢漏岗,但他也绝不是个合格的兵。
海在当满一年兵之后,林为海报了士兵高考补习班,林希望海能考上军校,如果那样的话,海就会成为一名军官了,也就有理由在部队长期gān下去了,也算是了却了父亲的夙愿。林这么一厢情愿地想着。
海也接受了补习班的事实,因为部队有规定,凡是上补习班的战士,每天有两个小时可以自己支配复习文化课。可以说在补习班那两个月的时间里,海一天也没有复习文化课,他把那两个小时的时间用来看小说,写诗了。然后一封又一封地把他写的诗寄向全国各地的报纸杂志。
考试的时候海也去了,可以想象,海是不会认真答题的。他坐在那里,把卷子的空白处都写满了诗,然后恭恭敬敬地又把卷子jiāo上去。监考的军官用不解的目光望着海,海无所谓的样子,chuī着口哨大摇大摆地走出考场,引来众人的侧目。
这件事还是被林知道了。林把海叫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什么没说上来就狠狠地抽了海两个耳光。海怔住了,他没有想到林会打他。半晌他才缓过神来,捂着热辣辣的脸说:你,怎么打人!
林说:今天我打你,第一我不是以师长的身份,也不是以哥的身份,我是以父亲的名义打你。
海说:你就打死我吧!
林对海真的失去信心了。他真的气急了,用手指着海说:我,我,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弟弟!
林竟结结巴巴的,说完就走了。
海冲着林的背影突然喊了一句:我也没有你这个哥!
喊完了,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为这事,林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把海的近况通报给了父亲。父亲听完林的汇报,沉默良久,在那一瞬,父亲对海最后一份幻想也破灭了。他冲电话那端的林说:人各有志,你的心尽到了。我不怪你,任他去吧。
海平平淡淡地当了三年兵,当满三年兵后,他复员了。
复员前,嫂子带着石小林找到了海,死说活说要海去家里吃顿饭再走。海不想见林,他死活不去。最后嫂子妥协了,同意在外面一家酒楼为海送行,海才答应。
吃饭的时候,懂事的嫂子没有提林,一顿饭吃完,嫂子终于忍不住哭了。
海轻描淡写地说:哭啥,我以后没哥了,但还有嫂子。
石小林见母亲哭了,也拉着海的手,叔长叔短地叫着。
海最后抬起头冲嫂子悲壮地说:明天我就复员了,回去后我也不想住在家里,我要自食其力,gān出个人样来,给石光荣看看。
嫂子看了海半晌才说:你和林真是一个父亲养的,怎么都这么倔呢!
海回到了他离开的那座城市。果然,他没有回家。工作被安排在文化厅,他不想坐机关,又要求来到文化厅下属的一家文学刊物当起了编务。就是打扫个卫生,帮着拆拆稿子,给作者回个信什么的。
海白天在编辑部上班,晚上打开折叠chuáng就住在编辑部的办公室里。好在编辑部的人下班都很早,整个编辑部就是海的天下了。他看书写诗,折腾到半夜也没有人管他了。按他自己的话说:活到这份儿上,总算自由了。
五
海复员回来不进家门,而是一下扎到了单位去。其实海的心里挺复杂
的,高考落榜,心血来cháo地去当兵,当了三年兵,应该说是混了三年,结果灰头土脸地回来了。父亲嘴上没说什么,但他在父亲的目光中看到了许多内容。海读懂了父亲脸上的内容,也就是说,父亲已经不把他当成人物了,甚至把他当成了一堆垃圾,就那样了,爱咋样就咋样吧。
正因为父亲的目光,让海凭生出了许多的自尊。他发誓要混出个人样来,否则他不会登这个家门的,他受不了父亲的目光。海就是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下,开始了自己的作家梦。
父亲在海的问题上永远是不会说什么的,母亲受不了。她背着父亲偷偷去看海,时间是在晚上。办公室里早已是人去楼空,只有海在那儿挑灯夜战,一个碗里泡着方便面,海把自己的脸埋在稿纸上,他在奋笔疾书。现在海已经不再写诗了,而是改写小说了。他觉得有好多话要说,用诗的形式已经不能把他要说的话反映出来了。于是就写小说,洋洋洒洒的,一落笔就千言万语。
母亲出现的时候,海在稿纸上激战正酣。母亲见海这样子,受不了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流了出来,滴在海的头上。海这才发现母亲,他抬起头叫了一声:妈。
母亲扯起海的手道:走,咱们回家吧。
海说:妈,我不,我在这里挺好的。
海的目光和眼神是坚定的,母亲知道,现在的海是十头牛也休想拉回来了。母亲不再说什么了,拿出衣服、被褥给海留下。海毕竟是母亲的心头肉,十指连心哪!
从那以后,母亲隔三差五的就来看海,每次都不空手,把做好的饺子、煮的排骨源源不断地给海送来。海面对着qiáng大的诱惑也不说什么,送来就吃,不送也不要。他把心思都用在实现当作家的梦想上了。他要出人头地,让父亲看一看,让所有认识海的人都看一看,海也不是一般战士。
母亲回到家后,在父亲面前从来不提海,她知道那是在往父亲伤口上撒盐。但母亲会不由自主地叹气。她一叹气,父亲就不高兴。父亲用拐棍敲着地,“当当”的,母亲知道了,抹一把脸上的泪花,该gān啥就gān啥去了。
父亲有了一个拐棍,那是他的生日晶送给他的。父亲觉得自己还用不上拐棍,但晶送给他什么,他都喜欢。后来他拿着拐棍就适应了,就像战士习惯了拿枪。
现在父亲每天出门时,都要拿着拐棍。他不是拄着它,而是扛着它,或夹着它,就像扛着一杆枪似的。父亲的样子就让人觉得好笑。
李满屯等人看见父亲这样就笑着说:老石呀,你这是整的啥景,有拐棍不拄着扛着它。
父亲说:你们不懂,这是枪。
说完还用拐棍比划了一下,李满屯等人就往后退,唯恐父亲的拐棍伤了自己。
晶现在是公安局刑警大队的一名刑警,早出晚归的,有时有任务,晚上根本就不回来了。她和那些男刑警一起,昼伏夜出的,扫huáng打非,也抓赌什么的。晶的工作显得惊心动魄,这是晶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