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没吃饱。
班长就大度地挥挥手说:拿去吧,咱们都是炊事班的人,这点特殊还是可以搞一搞的。
炊事班长是个南方人,什么事都用搞一搞去说,语言就有了节奏和形象。他经常搞一搞,搞得很明白和彻底。
乔念朝在炊事班拿馒头自己并不想搞,而是给猪搞,他来到圈舍旁,从口袋里掏出馒头冲那只黑猪说:老黑子,过来搞一个馒头,这是班长大哥送你的。
又说:来,小胖子,你也搞一个,这是你班长大哥送的。
赵小曼在一旁听了就笑,笑弯了腰,笑疼了肚皮。
于是两个人就趴在猪圈的护栏上看着猪们在搞馒头。
赵老兵就说:你这人我看出来了,心眼不坏,对猪都这么好,你一定能接好我的班。到年底的时候,我可以安心地走了。
乔念朝一听赵老兵提走的事,他心里就忽悠一下,他真的有点舍不得赵老兵走了。然后他就说:赵老兵,能不能再多gān一年,陪陪我?
赵老兵笑一笑,摇着身子哼着小曲回宿舍去了。乔念朝也跟在后边。赵老兵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日记本,又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他道:看看,这是你未来的嫂子,漂亮不?
乔念朝接过照片,那是一个长得很甜的女孩照片,梳着两只小辫子,正天真无邪地望着前方。
赵老兵就说:这是我前年探家时订的对象,她都等我两年了,今年秋天回去就结婚。
赵老兵一脸的幸福和向往。
乔念朝想到了方玮,心里又yīn晴雨雪的很不是滋味。一晃,两个多星期没有见到方玮了。她现在gān什么呢?乔念朝一想到方玮就有些走神。
赵老兵拍着乔念朝的肩膀说:等明年你探家,别空手回来,咱们当兵的,就是探家这一锤子买卖,该订婚就订,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乔念朝冲赵老兵苦笑了一下。
赵老兵不知道乔念朝为何苦笑,独自欣赏着未婚妻的照片,哼着支离破碎的小曲,一副幸福生活万年长的样子。
乔念朝又问:你不怕她日后反悔?
赵老兵就睁大眼睛说:这就得看你的本事了。订了婚,你想办法把生米做成熟饭,还怕她跑了?你说是不?
看样子赵老兵已经把生米做成熟饭了,要不然他不会那么踏实和幸福。乔念朝心想:真看不出,这么蔫儿吧唧的一个人主意还不少。
乔念朝想见方玮却又不敢去见她,他矛盾困惑着。后来,他还是下定决心见方玮一次,不管方玮对他如何,他都要弄个水落石出,否则他不踏实。他这次见方玮只想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之间还有没有重续旧缘的可能,要是没有,他从此心里就gān净了。
又是一个星期天的中午时分,他来到了师医院,医院总是那么阳光明媚的,就是星期天进出医院的人仍很多。这些人大都来自基层连队,在连队里很少能见到异性,在医院则不同了,这里不仅有医生、护士,还有许多如花似玉的女兵,她们也学着医生护士的样子,穿着白大褂一飘一飘地走,样子似仙女来到了人间。因此,师医院成了士兵们向往的天堂。有许多老兵,苦争苦熬地在连队奋斗了几年,马上就要离开部队了,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师医院住上几天,就是没有病,吃上一些花花绿绿的药片他们也在所不惜。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和他们心目中的仙女有一次亲密的接触。因此,师医院总是人来人往,繁华、热闹得很。
乔念朝费了挺大的周折,楼上楼下地跑了好几趟,才在师医院大门口的一群女兵男兵中间找到了方玮。方玮没有穿军装,而是穿了一身便装,头发浅浅的有烫过的痕迹,显得很妩媚和时髦。他在人群中发现方玮时,方玮也看见了他。
方玮走了过来,依旧兴高采烈的样子。她说:乔念朝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也来泡病号?
乔念朝对方玮这种yīn阳怪气的问话很不舒服,他皱了皱眉头说:我不泡病号,泡病号也不会泡到你们这里。
她冷下脸说:那你来gān什么呀?
乔念朝冷冷地望着方玮。
方玮说:没什么事那我就走了,他们还等我去看电影呢,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他说:我不是来看电影的,我今天是专门来找你的。
方玮立在那里,婀娜着身子,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说:快说吧,我的时间不多了。
那边的人群中有人喊:方玮,还走不走了?一会儿电影就开演了。
方玮:等一会儿,马上就来。
乔念朝有许多话要对方玮说,此时,他一句也不想说了。他想扭头就走,忍了忍又立住了,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方玮就说:听说你去连队喂猪了,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呀?
乔念朝抬起头说:喂猪怎么了?
方玮嬉笑着说:没什么,为人民服务么。
他的脸已经yīn沉下来了。
方玮仍说:快说吧,什么事?没事我可真的走了。
乔念朝不用说就已经知道答案。他冲方玮挥挥手道:你走吧,去看你的电影吧。
方玮说:那你就有空再来玩吧。
说完就走了,融入到那群欢乐的男兵女兵中去了。
乔念朝点了一支烟,他一直目送着方玮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最后他又望了一眼身后师医院的门口,在心里说:我以后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咬着牙下了一次决心:自己一定gān出个样来,给方玮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方玮的眼里,他只是一个臭烘烘喂猪的。那天,他在连队猪圈门口蹲了许久,抽了有大半包烟。后来赵老兵走过来,也蹲在他的身边。赵老兵说:俺以前遇到不顺心的事,就跟这些猪说,它们可通人性了,虽然它们不会说话,但它们懂。说完了就啥都没了。
乔念朝已经把该说的话说过了。他一遍遍地在心里说:我乔念朝一定gān出个人样来,否则我就不是乔念朝。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喊着。也从 那一刻开始,他爱上了这些猪们。他觉得猪是他事业的起点,他要把它们养好,让它们健康肥壮地成长。
每天的清晨,天不亮他就起chuáng了,拿着一个扫把,里里外外地把猪圈打扫gān净了,然后点火热猪食,猪食都是炊事班的一些下脚料,他一担担地从炊事班的泔水桶里挑回来,等泔水锅里温热的时候,再盛到桶里,提到猪圈里。
猪们在他面前疯抢着吃食,他站在那里香甜无比地看着,仿佛那些吃食的不是猪,而是自己。
赵老兵睡眼惺忪地走过来,看了半晌才道:乔念朝,看来你真是出徒了,年底看来我真的要走了。
连队gān部也经常到猪圈这边看一看,有主管后勤的副连长和司务长,他们看到眼前的景象时,都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是乔念朝。他们以前眼里的乔念朝已经没有了,一个崭新的乔念朝在他们眼里诞生了。
每周都有一次连队点名,连长或指导员总结上一周的工作,布置下一周的任务。在连队点名的时候,乔念朝的名字隆重地从连长的嘴里说了出来。以前乔念朝是受批评的对象,那时连gān部不点他的名字,而是说“某些人”,但大家都心明眼亮,都知道“某些人”就是乔念朝的代名词。乔念朝被表扬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士兵们都侧目向他这里看,他的脸上火辣辣的,身板一点点地挺起来,直到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被表扬其实是一个很受用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