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子女_石钟山【完结】(71)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英雄出世

  乔念朝已经是武警特种兵大队的中队长了,从解放军到武警部队,乔念朝仍是身在部队之中,从感受到情感没有什么变化。每日里做着相同的训练,在解放军时,那时的训练是为了战争,现在的训练是为了社会的治安,虽然目的不同,但作为一个士兵或一个武装警察,本质是一样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乔念朝已经等待多时了,那一段日子,他每天都在收看电视新闻,新闻里从始至终报告的都是关于洪水的消息,那时已有近百万人奋战在长江大堤上了,乔念朝看到奋战在长江大堤上的军民,他都热泪盈眶,他被奋战的场面感染了,然而自己所在的武警部队一直没有接到开赴前线的命令,他和所有的人只能在焦灼的观望中等待着。那些日子,他每天回到家中,面对马非拉他总是郁郁寡欢的。马非拉当然理解乔念朝的心情,她同样希望自己的部队开赴抗洪前线。但她还是说:别急,再等等,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乔念朝相信自己的特种大队是一块好钢,那些日子,他如坐针毡地等着,终于等来了开赴抗洪前线的命令。队伍是在瓢泼大雨中出发的,乔念朝和他的队伍,坐在车里,他望着眼前的这支威武之师 ,他的泪水又一次模糊了视线,他有一种悲壮感。

  两夜的奔袭之后,他们这支部队终于赶到了长江边上。他们一下车,便接到了炸堤的命令,为了顾全大局,他们只能炸堤分流了。当他们的部队向前开赴的时候,他们看见堤外的百姓正cháo水似的向后退去。

  当他冲入大堤的时候,大堤上仍然聚集了一些百姓,当地的领导正在进行撤退说服的工作,有几个百姓跪在领导面前,声泪俱下地说:书记,我们能保住大堤,千万别炸呀,要炸堤,我们的家就没了。

  领导已经把舍小家救大家的话说过无数遍了,可是眼前大堤上仍然跪着一些百姓,他们真是舍不得,他们宁可战死在大堤上,也不愿意把大堤炸开。大堤上到处可以看到百姓自发写的生死牌:保卫家园战斗到最后一刻——人在阵地在,同大堤共存亡……

  乔念朝看着这些生死牌的时候,他心里的那种悲壮感达到了顶峰。后来,他们不得不加入到了劝退百姓的工作中去。那是怎样的一个场面呀,武警战士们和百姓们抱在一起,每个人都哭泣着。他们喊着:不能炸堤呀,千万不能炸堤。

  战士们则说:放弃小家,保全大家。理解万岁吧!

  他们都哭了。最后,所有的人还是撤下了大堤,接着就是打孔装药,这一切都是经过jīng心计算过的,药多了不行,那样太危险,药少了炸不开大堤,起不到分流的作用也不行。

  抗洪总指挥部预计,两小时之后洪峰就要到达,他们在洪峰到达之前要完成这次的爆破任务。争分夺秒,整个大堤上没有了万人奔腾保大堤的场面,只剩下了武警官兵快速地打孔埋药的情形。

  当他们埋好药,撤离大堤时,洪水已经又一次开始bào涨了,也就是说,十几分钟以后,洪峰即将到达。在洪峰到达前,他们要引爆大堤。

  他们在测试线路时,突然发现一组线路的连接点出现了问题,要是在平时,排查连接点是个很细致的活。这组连接点是乔念朝这个中队负责的。他的汗下来了。他没有犹豫,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他顺着连接方向又一次回到了大堤上,终于找到了断点。这时所有的人都望着他,洪峰的前期已排山倒海地顺着江堤而下,乔念朝已经看到了洪峰的影子。他已经没有时间接断点了,如果洪峰来之前,堤还没有炸开,下游就要承受百倍千倍的压力,他们也就失去了分流最有利的时机。

  大队长在堤外大声地喊:乔念朝,撤回来。

  他不能撒,他撤了又有什么用呢。他两手握着断开的线头,冲大队长喊,起爆,起爆。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这时候起爆,乔念朝无疑是最危险的,先不说洪水会不会把他冲走,他现在离爆炸地点太近了,这时起爆无疑会受伤,乃至有生命危险。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乔念朝的身上。他见大队长还没有起爆的意思,时间真的来不及了,乔念朝已经闻到了洪水到达前cháo湿而又凝重的气味了,直到这时,乔念朝才知道,原来洪峰是有味道的。

  他又大喊一声:洪峰来了,快起爆。

  大队长闭上了眼睛,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按下了手里的起爆器。爆炸点先是升起一团黑烟。接着数声炸响,大堤先是裂开了几条缝,在洪水的撞击下,大堤终于决口了。洪水滔滔流过。

  随着起爆声响过,几名武警战士疯了似的向大堤决口处跑去。

  当乔念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他躺在病chuáng上,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在大堤上最后的记忆是,他看见起爆点终于炸响了,他又看见脚下的大堤有了裂缝,决堤成功了,接着他向后倒去,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乔念朝失去了一条腿,当他在倒下时,漫过来的洪水浸泡了他的身体,如果战友们不及时抢在大堤崩溃之前把他抱在怀里,洪水就会把他淹没了。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他看见了马非拉的一张泪脸,还有大队长、战友们凝重的神情。他苍白地笑一笑说:我怎么了?

  当他试图坐起来时,左腿那里一阵钻心地疼,他先摸自己的左腿,那里却是空的,自己的左腿没了。他没动,就那么僵在那,脸又白了一些,他说:我没了一条腿?

  马非拉再也忍不住,她叫了一声:念朝——便抱住了他。

  她的泪水伴着他的泪水流在了一起。

  病房里所有的人泪水都止不住了,他们别过身去,后来又都默默地离开了病房。此时的病房只剩下乔念朝和马非拉了。

  后来,乔念朝止住了自己的眼泪,用手推开马非拉说:哭什么,不就是少了一条腿吗?

  马非拉泪眼朦胧地望着乔念朝。

  乔念朝就说:军人嘛,咋能没个闪失,这很正常。

  马非拉定定地望着他。

  他又说:少一条腿没什么,在队伍里不能gān了我还可以gān别的事呀。

  这时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泪说:不,你残废了,我养你一辈子。

  他笑了,伸出一只手,她抓住了这只手,两只手就那么握着。

  他说:非拉,我没有看错人。

  她说:我也没有看错人。

  他说:看来我真的是残了。

  她说:你少了一条腿,可我还有两条腿呀,以后我的腿就是你的腿。

  他笑了。她也笑了。

  乔念朝的父亲,军区原乔副参谋长是在几天后出现在病房的。

  乔副参谋长背着手,样子从容而又镇定。他没有大呼小叫,就那么冷静地望着病chuáng上的乔念朝。

  乔念朝没想到父亲会来,他怔了片刻之后,才说:爸,你怎么来了?

  父亲说:我怎么就不能来?别忘了你是我儿子。

  接下来,父亲就坐在chuáng边一把椅子上,一个老军人的姿态,腰板挺得直直的。

  父亲说:小子,你是我的儿子,身上流的血都是硬的。

  他说:爸,可惜我不能像一个战士一样在部队里gān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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