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后来就爬进了村后的山林里,后来大师再也爬不动了,大师就哭,哭他的生死,后来竟连哭也没了气力了,大师就想,该死了。大师就“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师在梦中醒了,大师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傍晚的山林静静地依傍着他,雾气飘绕,似仙似画。大师就想,真的就死了,眼下已是另一方世界了,大师想坐起来,竟坐起来了。他看着眼前的一切,竟是无比的熟悉,小时候,拾柴挖菜的地方又历历在目,大师想,原来死竟是这样呀。他为以前怕死,有些脸红。大师想,站起来吧,他就站起来了。大师又觉得有些饿,大师不解,难道死人也知道饿吗?
这时天就黑了,大师这才醒转过来,想到从家里一路拖爬出来,是想一死的,没有死成不说,反又回转过来。这竟是个奇迹,大师为难地哭了,哭得伤心无比,左右为难。大师站在空寂无人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里,恍似做了个梦,又想不起梦的内容,脑子里空茫一片,心也依旧悬着,无着无落。
大师又一次想到了家,还有死。大师又想了一夜,大师想了许多,有关生,有关死,现实的,未来的,大师终于想通了。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全当自己是死了吧。
黎明时分,大师终于想通了。大师走了,离开生他养他的小村,离开了亲人,离开了后半生的债务……大师走得义无返顾。
时隔数年,大师对当年自己病的莫名其妙的消失百思不得其解。
大师无家可归,làng迹于城乡之间,先是靠给人打工维系生计。后来他来到一座古寺里,那里有位和尚。和尚听了大师的身世很是同情,便收留了大师。和尚教大师气功,大师此时已心无杂念,对老和尚的指点悟性很深,没多少时日,大师就学会了辟谷。大师可以数日不吃五谷杂粮,仍旧jīng力充沛。又经过数日的点拨,大师悟性就更深了一层。大师可以数日滴水不进,仍能谈笑风生。
终有一日,老和尚与大师谈了一次话,老和尚告诉他自己数年的修炼,他已经在数月内达到了。老和尚的确不是个凡人,劝他回到凡人的世界里去。
大师听从了老和尚的话,便来到了这座城市,于是大师就成了大师。
大师在这座旧巷小院里深居简出,大师一直在思考一个浅显而又深奥的东西。那就是当年的病怎么说好就好了呢?
大师回想着昔日的病情,医生是给他下过诊断的,而且自己觉得也已经无药可救了。怎么说好就好了呢?大师不解。大师在冥冥苦想这些的时候,他的耳畔响起了林间溪水之声,嗅觉中飘起自然的芳芬,那林地,那溪水,大师似乎顿悟了。
于是,大师的房前屋后种植了许多花草,大师便成了一个花匠。大师对吃喝没有任何欲念,他数日辟谷,有的是对秽物的厌恶。大师的院落里终日花草芬芳,蜂飞蝶舞。这座城市里很少有人知道此人就是大师。
但还是有人知道的,要不然大师就不是大师了。每当夜深人静,常有轿车驶到大师门下,车里被搀出的是一些这座城市里很有头脸的人物,有问吉凶的,也有治病的。大师说了什么,又是怎么治病的,这座城市里的凡人很少有人知详。
据说这座城市的市长也拜见过大师,还曾下过决心,要把大师请出山,让其担任这座城市“科学委员会”的顾问之类的角色,大师自然回绝了。于是,大师的名字在这座城市的上层社会中广泛流传。
两个中学生(之一)
白天的日泽公园非常宁静
破土的嫩草芽,有声有色地在很好的阳光下成长着。树们绽放着新芽,使chūn天的空气温馨祥和。
无风,阳光静静地泼洒着,湖水在这很好的阳光下安详地dàng漾着。世界散发着chūn天的气息。
排椅上坐着两个孩子,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男孩叫成明,是初三的学生,女孩叫肖萧,也是初三的学生。两人连续来这个公园已经两天了。两天里,他们就在那只排椅上静静地坐着,很少说话。成明偏瘦,目光有些忧郁地望着湖水,女孩肖萧的眼睛又黑又亮,齐耳的短发,又黑又亮的眼睛,使肖萧显得端庄、美丽。此时.她托着腮,悠悠地望着湖旁树枝上欢叫着的两只画眉鸟。
成明偏了一下头,看了她一眼,喃喃地问:嘿,想什么呢?
肖萧似乎没听见他的话自语似地说:它们真好,无忧无虑的。
他便也去望那两只画眉。两只鸟在树枝上嬉戏着。
人要是能变成鸟该多好,女孩说。
可不是。男孩的目光停了一下。
两只鸟突然就飞走了,留下了空空的枝头。
女孩的目光仍瓷在那儿。
男孩收回目光去侧头望女孩。
男孩喃喃地说:你这样真漂亮。
女孩忽闪了一下眼睛,脸颊泛起cháo红,是少女的羞红。
一时间,世界又静了下来。两人不再说话,痴痴地望着远方。公园外,是西便门刚建起的那座立jiāo桥,桥上桥下汇聚了许多车,车在桥上桥下飞驰而过,轰鸣声遥远又模糊地传来。
两人闭上了眼睛,头枕在排椅上,沉沉的似睡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又都睁开了眼睛。
要是这样永远睡去该多好哇。女孩说。
那当然好。男孩愈加忧郁。
两人的目光就网在了一起,一忽,不知是谁先躲开了对方的目光。
要是爸爸、妈妈知道我们这样会很伤心的是么?女孩幽幽地道。
半晌男孩说:也许吧。
女孩的样子就有些伤神,又黑又高的眼睛里盈满了水色。
男孩察觉到了,便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女孩放在膝上的手,用力握了握,犹豫着道:别难过,我们不是说好了么,谁也不要难过。
女孩凄然笑了一下说:我没有难过。
男孩的目光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似乎在遥远的天际。
男孩说:我们要是不这么决定,过几个月就该考高中了。说到这停了停,又说:读完高中再读大学,读完大学,再读研究生或博士什么的。
女孩接过男孩的话茬说:然后结婚、生孩子,像我们的父母一样,最后到老。
最后到老。男孩重复一句。
还有呢?女孩又问。
没有了,大概就是这些。男孩答。
真是的。女孩说。
就是的。男孩也说。
于是两人又静寞下来,望那枝头。
两只画眉鸟又回来了,落在枝头上,一蹦一跳的,它们在唱一首它们自己的歌。
要是变成一只鸟真好。女孩说。
那当然。男孩的目光又一次变得飘忽起来。
女孩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喃喃着:学校这时,也许上物理课了。
也许是数学。男孩说。
女孩似乎突然清醒过来,愠怒地冲男孩: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不提学校的事。
男孩似乎受了委屈:是你先说的。
是你!
是你!
……
两人吵了几句,便停下了。两人互望着,半响,又是半晌,女孩道:对不起。
男孩: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