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他总要到小县城里走一走,他们几个人一伙,一边在街上走一边议论县城里的风土人情。他们终于看见街拐角有一家卡拉OK歌舞厅,一些演职员们就说,导演进去轻松轻松吧。他不想去,他想清静一下好好想一想明天的拍摄计划,便笑着说:你们去吧,别忘了早些休息。
人们都从他的身边走掉了,他发现乔虹却没走,便说:你怎么没去。她说:没什么意思,乱哄哄的,他笑一笑,她也笑一笑。两个人便顺着土街慢慢地向前走,街上的路灯很稀疏,光影一会儿明一会儿暗,晚风不冷不热地袭来,chuī在身上很舒服。有不少夜行的人好奇地打量他们,每逢这时他们总是对这些人报以微笑。还有些人拿来相机在黑暗中闪光灯一明一暗地给他们拍照。
这里的人真有意思。乔虹笑着说。
他们觉得拍电影的人挺神秘的,他也笑着说。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郊外,郊外长满了庄稼,在风中沙沙地响成一片,他们看了一会儿,便往回走了。路上他就说起了明天的拍摄计划,她听着,不时地补充些什么。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转天的时候,他就采纳了她的建议。
以后的晚上,两人仍不停地在县城里走一走,大部分时候,他的拍摄计划都是从那时成熟的。
最后一天他们如期地拍完了外景,转天就准备回家了,那天晚上两人不约而同的又走到了街上,那一天两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么默默地走。那一天他们走了很晚,他们再走到招待所楼下时,他突然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说:谢谢你,希望以后咱们能再一次合作。他看见她的脸红了一下,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各自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们临离开那个小县城时,他买了一份当地的报纸,上了车才发现,那张小报上登了一条他们摄制组的花边新闻,说了一些摄制过程中有趣的事,还登了一张他和她晚上在小街上散步时的照片。他看完笑了笑,便把报纸推给坐在茶几那边的她,她看了两眼也笑了。当时他们谁也没把这样的花边新闻当回事。
回家后不久,一篇名为××摄制组的内幕的文章发在了一家晚报上,他当时没有看见,是同去拍摄的一个同事告诉他的。那篇文章他看了很生气,文章里影she导演与女主角关系暧昧。
后来他冷静一想也并不足为奇,一部影片导演和主角接触多些是常事,被人误解也在情理之中,他不想为这一点小事兴师动众,有些事越说越不清,时间长了,到底怎样人们自然会清楚的。
后期制作时,他便有意和乔虹拉开距离,没事从不和她多说话,她也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从不主动和他说话。
七月份正是城市一年中最热的月份,他为了赶制后期制作,一直住在招待所里。突然一天晚上乔虹敲开了他的房门。乔虹手里捧了一束鲜花,塑料袋里还装着一些吃的。他不解地望着乔虹说:这是gān什么?乔虹笑而不答,她把鲜花插在一只空杯子里,又把一些吃食放在茶几上。乔虹这才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个小型收音机,打开,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点歌节目,他仍很疑惑地望着乔虹。过了一会儿,主持人用一种很甜美的声音说:今天是章立早先生的生日,乔虹小姐为他点播一首歌,歌名叫《友谊地久天长》……他这才想起今天是28日,自己的生日。那一刻他真的很感动,只一遍遍地说:谢谢。后来他才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乔虹笑着说:是你的身份证告诉我的。他这才想起拍外景时,乔虹帮他登记过房间。他想乔虹的心真细。
那天晚上,他一直把乔虹送到公共汽车站。她登上车的一刹那,他仍真诚地说了句:谢谢你。她回过头冲他嫣然一笑。后来李摄像告诉他,街头不少小报上有关于他和乔虹的文章,文章都没有点他和乔虹的名字,但凡是看过他们拍的片子都知道说的是他和乔虹。
那时,他已经没有能力阻止这样的花边新闻在小报上泛滥了。
那时,有一段时间,章立早发现肖南芳不太爱说话了。以前他每拍一部片子回来,她总是问这问那的。他也不厌其烦地向她叙说。他知道她也有一个没圆的梦,论表演她有一定的基础,那时黑子还小,他就想等黑子再大一点就让她到电影学院学学表演,说不定以后有合适机会会用得着的。
她的沉默他并没有在意,以为是自己拍片子经常在外面跑,夫妻之间欠沟通吧。他每次从外地回来总是默默地看着她接孩子送孩子做饭上班,他便在心里叹口气想,以后有时间一定把欠给母子的感情补回来。
那几天他正准备去外景地拍一个新片子。他收拾东西准备走时,肖南芳把一叠报纸扔在他面前,他不知道那是一些什么样的报纸,他随便翻开几张报纸,愣住了,那上面都是有关他和乔虹的花边新闻,大部分报纸他都没有看到过,他惊诧她这些报纸是从哪里来的。
他当时并没有把问题想得有多么严重,还冲她笑了笑说:你也信他们这个?他看到的是她一脸严肃。他把那些报纸随便往一旁一推说:等我回来和你好好谈一谈。
她说:没那个必要,我要和你离婚。
两岁的黑子坐在chuáng上看着他们。
他笑着说:开什么玩笑。
这时楼下有汽车喇叭响,他知道那是司机在催他下楼。
他想伸手拍一拍她的肩膀,她躲开了。他重新放下手提包来到chuáng边把黑子抱在怀里亲了一下,黑子却清晰地说:爸爸是个坏人。他愣了一下,心想这一定是他妈妈教他的。他把黑子放在chuáng上笑着冲黑子说:那就和坏爸爸再见。黑子没和他再见而是把身子扭向了chuáng里。他心里叹一声:这小东西。他知道自己在感情上欠他们的太多了。
他匆匆地开门下楼,他关门的一刹那,他听见她在背后一字一顿地说,我一定和你离婚。
他听了这话在楼梯口上停了一下,楼下的汽车喇叭又响了一声,他想了想最后还是下楼了。
到了火车站和剧组的人员会合。人们热闹说笑着一路,他心里仍然想着肖南芳的话。一直到了投拍现场,工作一忙他几乎把这事又忘了。那次出演这部片子的女主角仍然是乔虹,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每次接到一个新本子选演员时,他总忘不下乔虹。
那次在外景地一忙就是三个月。他们是在三个月以后的一天下午才回城里的。这期间他给肖南芳写过几封信,他自然没收到她的回信。那天回城后车一直把他们拉回制片厂,他一直看着剧组人员把机器从车上卸下来,才打开自己的办公室,他一推门看见门缝下塞了几封信,这些信里夹了一张法院的传票非常惹眼,传票上说,肖南芳已经向××人民法院提出离婚起诉,让他于×月×日到法院听审。他一看到这张传票他的头就大了。他呆怔着坐在那,一时竟不知自己在哪儿。
他回过神之后,匆匆地往家赶,家里的门关着,他拿出钥匙去开门,钥匙插到锁孔里可怎么也开不开,他定睛去看时,才发现已经换了一把新锁。他摇了摇头,复又去文化馆找肖南芳。文化馆的人告诉他,肖南芳已经调走了,去了一家公司。文化馆的人说这话时,一直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