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老板像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要是你们的领导责怪,就叫他来找我!”
对类似的事情,只要叫他碰上,非得挨一顿批评不可,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如此。正如在他身边工作过多年的同志所说:“老板眼里容不得半点官僚主义,容不得半点欺负老百姓的事情。”
那年,他回到老家攸县,在县城散步,撞上一件看似很小的事,他又忍不住开口了。
一群人排着队,拎着口袋,等在粮店的窗口前——这窗口1米多高,很小,只能伸进手去拿口袋。旁边等着买粮的人在议论:
“把售粮口垒这么高,存心不让你买!”
“谁惹得起他们,他们是官家!”
听到这些议论,谭老板站住脚。停了片刻又走到售粮窗口。只见里面的工作人员一副冷面孔,正在呵斥一位来购粮的孩子。
谭老板不朝卖粮的工作人员发作,而是转过身,对跟来的县委的同志说:
“为什么把售粮的窗口开这么高?”
“他们怕开低了不安全吧!”
谭老板说:“你们看看,开这么高,我够着都费劲,孩子、老人怎么办?”
县委的gān部沉默不语。
谭老板把手一甩,说:“这是存心整群众!我们口口声声说为人民服务,为老百姓服务,一到具体事情上,就整群众,简直不像话!”
县委的同志说:“我们尽快通知他们改正这些缺点……”
“不是这些缺点的问题!你们眼皮底下尽是这类事情,你们不脸红吗?我看,你们用这件事,进行一次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教育!”
——这件事,一时在攸县的居民中传为美谈。当然也惹得一些人很不高兴,认为他那么大的gān部不该管这种很具体的小事。管这种小事,有损于gān部的威信。
谭震林不管别人怎么议论,他该怎么gān,依然怎么gān。在这一点上,他是我行我素,不被风言风语所左右。
恰在这时,攸县城关镇发生了一起gān群矛盾的事件,一时闹得沸沸扬扬,传到了谭老板的耳朵里:
原来,城关镇的居民修了一条马路。路面刚刚铺好,还没有gān,就被县百货公司的经理等人的车辆压坏了。这下子激起了公愤,居民纷纷找到百货公司去讲理,要求经理赔偿。那位经理不仅不赔偿,还qiáng词夺理,说路就是要走的!群众气得没办法,只好在街中心的黑板报上写了一篇批评文章,指名道姓,说这位经理是官僚主义作怪,特权思想作祟。经理哪受得了这样的刺激,找到县委组织部,说镇上的群众要“闹事“,说这样闹下去,他没法工作了云云。县委组织部的负责同志也认为不该把经理的大名弄到黑板报上去,并指示镇委书记把黑板摘下来。镇委书记听了群众的反映,认为县委组织部负责人的意见不对,随即向县委主要负责人反映。
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天已快黑了。谭老板说“我去看看。”
人们劝阻他不要去了。他坚持说,一定要去看看。大家拗不过他,只好陪他去看。
他认真读了黑板报上的批评文章,又看了被那位经理压坏了的路,好半天没有说话。往回走的路上,他对县委的负责同志说:“群众的批评好哇!让群众说话,天不会塌下来!我们如果把群众的意见压下去,那才可怕!”
晚上,他又明确表态,对这位经理的特权思想和霸道作风进行了严肃批评。他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我们口口声声说是人民的公仆,实际上,是想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这绝不是一个gān部应该做的事!这件事情,是一面镜子,照出了官僚主义、特权思想,必须彻底解决。
在谭老板的gān预下,县直机关展开了讨论,并且进行了整风。那位经理作了认真的检查,并修好了路面。
群众获胜,由衷地感激为他们说话的谭老板。有的老太太说,要是共产党的gān部都像谭震林这样就好喽!
正因为这样,有的gān部“怕”谭老板。他的夫人葛惠敏对他说:“你能不能脾气小点,别管那么多的闲事?”
他很不以为然,说:“怎么是闲事?该管的就是要管。这种事情,别叫我碰上,碰上了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何止是不客气,有时是叫人下不来台。他还有他的理论,叫做:就是叫你下不来台,否则,你是记不住、改不了的!
在攸县蹲点结束前,召开过一次县社gān部会。与会的各位县社gān部,都是捧着稿子念,念得很是乏味,听会的人不是打哈欠,就是抽烟。
有一位讲话者开始念稿子,磕磕巴巴,念得很不顺畅。稿子显然不是他自己写的。
谭老板打断他的讲话,说:“我问你,你的稿子是谁写的?”
被问者支支吾吾,说是别人帮助起草的。
“别人帮助起草的?我问你,今天讲话是你讲,还是别人讲?”
被问者脸都红了。
谭老板从衣袋里摸出自己的一份讲稿,说:“我都不敢像你们那样,3页半的稿子,还要秘书给起草。”
会场上寂静至极。他站起身,虎着脸,一点都不留情面地批评:
“官,越当越懒!讲十几分钟的话,都要别人替你写个稿子!这样,不脱离实际才奇怪呢!从今天开始,你们谁要是再要别人给你起草即兴讲话稿,谁就是不称职的gān部,谁就得给我站起来!”
他意犹未尽,又说:“战争年代,我们给部队讲话,都是不要稿子的。讲得不是很有层次,人们也很爱听。我们不能越来越退化!如果我再看见这种情况,可就不会客气了!”
讲话的同志当时确实下不来台,谭老板又给他个台阶下,说:“我打断你的话,有点不礼貌,为了倡导一种风气,我要这么做,就是要你记住,这样gān是不行的!”
——这是他对同志的批评,有了这样的脾气,也就不难理解他在怀仁堂的表现了。
给林彪写信,给毛泽东办公
室打电话,谭老板继续抗争着……
“大闹怀仁堂”之后,谭老板并没有就此罢休。他致信林彪,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他要求面见毛泽东,向他陈述一切……然而,事情的发展对他越来越不利。
怀仁堂的会议散了。
谭震林把公文包重重地甩在车上。他心中的气还没有消。司机看他的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
回到家里,他饭没吃,脸没洗,径直进了办公室。妻子葛惠敏发觉情况不对头,是怎么回事,他说:“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管”——这也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工作上的事,不在家里说;党内的机密文件,不许家人看……
他靠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把房门关紧,不准孩子们进来。
许久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了。心中的郁闷憋久了,这是总爆发。他觉得,这一pào打得还不够过瘾,还应该再厉害点。
他也想到了后果,无非是两种可能。一种是《中央文革》的人有所收敛,有所改变。另一种是他们变本加厉,更加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