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海终于等到了秋天,却没有等来爱情。也就是在那年的秋天,他失手把林大户家的少爷打死了,然后上山做了土匪。
李彪知道,林振海一直没有忘白冬jú,当然,他放心不下的还有爹娘两个。每一次林振海在家门外冲里磕了头,悄无声息地离开后,李彪就悄悄地从炕上爬起来,想去外面,把林振海带来的东西拿进来。养父就在东屋低声吼道:别去,咱就是饿死,也不吃胡子送来的东西。然后,他就听到了养母嘤嘤的哭声,养母一边哭一边絮叨着:俺上辈子作了啥孽呀!偏偏俺家就出了胡子?
第二天一大早,养父就在院角挖了个坑,把林振海送来的东西埋了。养父不吃儿子送来的东西,他觉得它们不gān净,同时也更怕街坊四邻看见,只能偷偷地埋了。
自从林振海当了土匪,爹娘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每天下地里gān活,天不亮就悄悄地溜出家门;天黑了,才避开人们的视线,躲回家。在村人面前,他们始终抬不起头来,当土匪的儿子让他们大半辈子修来的颜面,丧失殆尽。
后来,这一带来了游击队,村里就有青年悄悄地溜出去。参军了。
一天晚上,养父悄悄地摸进西屋,拉着李彪的手说:孩子,俺和你娘商量了,你去参加游击队吧。咱家都这样了,你也一天天长成人了,再这么混下去,将来连个媳妇都讨不上。
他望着暗处的养父,颤声喊道:爹,俺走了,谁来照顾你和俺娘啊?
养父拉起他的手:俺和你娘有胳膊有腿的,自己能照顾自己。这个家让那个畜生给祸害完了,参加游击队是gān正事,你这一去,也算是给咱家挣些脸面吧。
当晚,他告别了养父母,奔了东山,找到了游击队,成了游击队里的一名地下jiāo通员。
参加游击队后,他经常地走街串巷,曾听白家庄的人讲:林振海就是当了土匪后,仍没忘下白冬jú。听到这儿,他的心里就忽悠一下,想起林振海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不禁浮想联翩,他开始琢磨这爱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以后,他就听说林振海把白冬jú抢到山上,第二天又不明不白地把她送下了山。又是一个不久之后,白冬jú就参加了县大队。
他再见到白冬jú时,心里就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弄得他的心情忽左忽右的。毕竟她和林振海曾经有过那么一段说不清、理还乱的关系,于是,他对她的态度也就显得不清不楚起来。
此时,见白冬jú说到了林振海,他便打断她的话:你和他是啥关系,俺不管。俺现在是锄jian队队长,林振海是俺要锄jian的对象。
白冬jú的脸霎时红一阵白一阵的,过了半晌才说:林振海是你哥,你真能一枪崩了他?
望着眼前的白冬jú,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说?他顿了一下,眼睛看着地面:林振海现在给日本人gān事,他就是汉jian。俺是锄jian队队长,这是两码事。
白冬jú咬着牙道:俺要杀了他,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李彪不想和白冬jú再说下去。他的心很乱,忙担起水桶,走了。
白冬jú在他身后喊:俺要去锄jian队,你到底答应不答应呀?
他头也不回地说:你找大队长去。
自从李彪当上锄jian队队长后,他就知道他的头号任务就是锄掉林振海这个最大的汉jian。有他在,对县大队的威胁就太大了。他也曾自问,机会真的摆在面前时,他就真的能一枪崩了林振海吗?想来想去,他想不出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
对于当了土匪的林振海,他恨过。那是养父母被日本人抓到城里做人质以后。养父母被抓的消息,一阵风似的传开了,他听了,差点晕过去。那一刻,他热血撞头了,哭喊着:大队长,下命令吧,俺要去救俺爹娘。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县大队当然也早就知道了。刘猛和曹刚很清楚日本人抓走两位老人的真实用意,在这之前,县大队始终没有放弃说服林振海下山的打算,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即使二老不是李彪的养父母,作为县大队来说,也绝不会袖手旁观。事实上,他们在得到消息后,已经派人去城里侦察去了。
侦察员很快得到了消息,老人被软禁在日本人的兵营里。
住在城里的鬼子是一个联队,有近千人,凭县大队二三百人的力量,攻进城里解救老人,几乎是不可能的。现在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密切关注日本人的动向,寻找机会。
机会还没有找到,只十几天的工夫,林振海就带着山上的人马下山了。林振海下山时,鬼子派出两个大队候在山下,兴师动众地迎接林振海的一彪人马。
日本人的确是看重林振海的。
林振海下山不久,日本人就成立了保安团,任命林振海为保安团团长。
在不费一枪一弹的情况下,日本人就招安了林振海,这让县大队感到无比的痛惜。
此一时,彼一时,一切也演变成了另外一种样子。
·9·
石钟山 著
第十章 李彪 胡小月 白冬jú
县大队成立后没多久,胡小月就成了卫生员。李彪有事没事地总要到胡小月那里转一转。
胡小月的爹胡中医救了李彪,胡小月便成了孤儿,一个人守着空空dàngdàng的房子。
李彪每次执行任务,不管顺脚不顺脚的,总要到村子里来看一眼胡小月。胡中医是他的救命恩人,胡小月同样也是。如果那次在地窖里,不是胡小月死死地抱住他,他一定会冲出去,和鬼子同归于尽。这么想过后,他就感到一阵阵的后怕。
李彪每一次去看胡小月,都努力不让自己空着手,就是没什么可带的,他也会想方设法在山里采一些野果或是山花,抱在怀里。
胡中医一死,胡小月身边的大树就倒下了。失去爹娘的胡小月见到李彪,就像见到了自己的亲人,张着手就迎过去。
李彪的心情也很好。见不到胡小月时,他惦念着她,为她牵肠挂肚;见到她时,悬着的一颗心,也就踏实了。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李彪会问一问她最近的情况,家里有什么困难没有,胡小月也向他打听游击队的事,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李彪一抬头,看见了偏西的太阳,忙站起身:时间不早,俺得回去了。
说完,就和胡小月告别了。
刚才还眉飞色舞的胡小月,听了李彪的话,人立刻就蔫了。她眼巴巴地望着李彪的身影,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李彪有一段时间不来,胡小月就感到不安,她不断地站在自家门口,向门前那条伸向远方的小路张望。李彪每次都是踩着这条路走过来的。
她一次次地巴望着不知身在何处的李彪。她太孤独了,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现在度日的本钱,就是父亲留下的那些医书和一些祖上传下来的药方。胡中医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中医,谁家遇到个大病小灾的,都来找他投医问药。胡中医被日本人杀害后,门前就显得有些冷清,也有一些老客户仍舍不得离开,找到她,讨一些胡中医以前开下的药方。她抄了药方,来人就丢下几个铜板,道声谢谢走了。
胡小月从小和父亲行医、挖药,对中医的一些基本原理也略通一二。父亲教她识过一些字,对简单的病情,她自己也可以开出药方。一来二去地,也有人来向她索些药方。胡小月的日子勉qiáng这般地维持着,可她还是前所未有地感到了孤独,惦念李彪,期盼李彪,便成了她心中唯一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