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月初,联军照会李鸿章和庆亲王,提出议和谈判的六项原则:惩办祸首;禁止军火输入中国;索取赔款;使馆驻扎卫兵;拆毁大沽pào台;天津至大沽间驻扎洋兵,保障大沽与北京之间的jiāo通安全。 这六项严重侮rǔ大清帝国国家主权的“原则”,令李鸿章看到列qiáng犹如“虎láng群”,也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结束大清国的厄运。李鸿章能做的就只有日复一日地“竭力磋磨”——每次大家聚在一起讨论问题的时候,“一切辩驳均由李鸿章陈词”;每封给朝廷汇报情况的电报,也是李鸿章亲自草拟。
李鸿章在拜会英、德公使后回贤良寺的路上受了风寒,于是旧病复发。李鸿章的故作拖延,使“漫天要价”的联军恼怒了,他们拟定的妄国占尽“中国财力兵力”的“议和大纲”终于出笼。
湖广总督张之dòng联合南方的封疆大臣,力主万万不能在“议和大纲”上画押。对“不明敌情”却“局外论事”的张之dòng,李鸿章十分恼火,他表示如果坚持不“画押”,谈判即刻便会破裂,结果只能是将大清国拖入无休止的战乱——联军在京城屯兵数万,有随时扩大战争的能力。在这种危难之际,高谈阔论并不能扭转乾坤。
李鸿章病得卧chuáng不起了。庆亲王拿着“议和大纲”连连叹气,说这个大纲朝廷是不会同意的,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还是请李鸿章想想办法吧。李鸿章让儿子传出一句话说:社稷危亡之时,只要一句话就会导致谈判破裂,希望太后上念祖宗,下为臣民,当机立断!
由于“议和大纲”既没有将慈禧列为祸首,又没有让她jiāo出权力,于是朝廷给李鸿章回电:“敬念宗庙社稷,关系至重,不得不委曲求全。”最后,慈禧竟明白地说:“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1901 年1月 15 日,李鸿章和庆亲王代表大清国在“议和大纲”上签字。国人即刻指责道:“卖国者秦桧,误国者李鸿章!” 李鸿章吐血了。知道自己已经时日不多,李鸿章想尽快结束谈判,让联军撤出京城,让太后、皇上回京。可是,“议和大纲”签字后,联军并没有撤军的迹象。各国的态度是:必须把赔款的数额定下来,必须亲眼看到惩办祸首。
关于惩办祸首问题的谈判耗尽了李鸿章最后的气力,他无法接受皇亲们在菜市口被洋人斩首,最终还是顶住了联军要求对皇亲“正法”的压力。接下来是赔款问题的谈判,李鸿章已经没有力气与洋人争来争去了,他吐血已经吐到了“濒危”的程度。只是,病中的李鸿章没忘给张之dòng传话,说是电报每个字四角银元实在太贵,要他不要再发“空论长电”,凡事可以摘要发出,以节省经费。
赔款问题,全部是由下级官员谈的,结果是大清帝国赔款4亿5千万两,分 39 年还清,年息4厘。列qiáng的理由也是分明地qiáng烈:4亿5千万中国人,“人均一两,以示侮rǔ”。对此,朝廷的回电尤显无耻:“应准照办。”
1901 年9月7日,李鸿章代表大清帝国与 11 国签订了中国近代史上最为臭名昭著的不平等条约《辛丑条约》。签字回来之后,李鸿章再一次大口地吐血——“紫黑色,有大块”,“痰咳不支,饮食不进”。医生诊断为:胃血管破裂。朝廷特给李鸿章放假 20 日,要他安心调理。
《辛丑条约》的谈判长达 9 个月之久,李鸿章为之费尽了心血。
9 月 22 日,身在病榻之上的李鸿章,上奏《议和会同画押折》,再呈朝廷以逆耳之忠言—— 臣等伏查近数十年内,每有一次构衅,必多一次吃亏。上年事变之来尤为仓促,创深痛巨,薄海惊心。今议和已成,大局稍定,仍希朝廷坚持定见,外修和好,内图富qiáng,或可渐有转机,譬如多病之人,善自医调,犹恐或伤元气,若再好勇斗狠,必有性命之忧矣。 这一番话,真可谓画龙点睛,字字珠玑。
8.2节 最后的眼泪:李鸿章之死
李鸿章病情稍微好转之后,又与俄国谈判东北问题。义和团运动兴起后,使俄国在中国的利益受到冲击,俄军开始大举进入东北,控制了东北的局势。在联军进入北京的时候,俄国也参与进来。在和八国会谈的时候,俄国表示东北问题不纳入会谈内容,嚣张的气焰不可一世。
《辛丑条约》签订之后,联军都离开了北京。只有俄国还赖着不走,他们向清政府提出了更为苛刻的要求和条件。无奈的李鸿章,又开始与俄国人艰辛的谈判。逃亡在西安的慈禧给李鸿章发来电报说:李鸿章是为国操劳,忧愁和劳累导致的生病。希望他早日痊愈,“荣膺懋赏”。但是,李鸿章没有等到“荣膺懋赏”的那一天。
李鸿章临终前的六七天已经不能吃东西了,他躺在chuáng上,容颜憔悴。这位在晚清政坛上呼风唤雨,周旋于列qiáng之间的大人物,如今竟是那样的虚弱不堪。人们看不到那个奋斗了一辈子,坚qiáng了一辈子,想用自己的最后力量来挽救大清国的一代名臣的力量了。
1901 年 11 月 6 日,李鸿章已经不能说话了。但是,家人轻声的呼唤,他还能答应。
1901 年 11 月 7 日,就在李鸿章逝世前的一个多小时,俄国公使还拿着文件来到李鸿章的病榻前,bī迫李鸿章在中俄jiāo收条约上签字,甚至想qiáng迫李鸿章的助手拿出李鸿章的官印。
李鸿章临终前,气若游丝。家人问他还有什么家事要jiāo代,李鸿章没有说话。这时候,守在李鸿章身边的周馥和马玉昆二人,在旁边轻轻问起李鸿章:中堂大人,还有什么国事要jiāo代的?仍是无语,但见两行浊泪,慢慢地从他紧闭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李鸿章心中充满了深深的遗憾和苦苦的酸痛。他似乎在自责对沙俄的轻信,他在悲叹自己犯下的错误,他在担忧大清国今后的命运。
看到李鸿章闭上了眼睛,周馥大哭起来:“我还有话要对中堂说,您不能就这么走了啊!”谁知他这么一喊,李鸿章的眼睛突然又睁开了,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周馥只好安慰他说:“俄国人说了,中堂走了以后,绝不与中国为难!还有,两宫不久就能抵京了!”
李鸿章睁着眼睛张着口似乎还想说什么,身边的周馥再三对李鸿章说:“未了之事,我辈可了,请公放心!”李鸿章“目乃瞑”,享年 78 岁。李鸿章带着太多的遗恨和牵挂走了。
据周馥说,李鸿章病重时口述过一首诗:
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
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吊民残。
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
寰海尘氛犹未了,诸君莫做等闲看。
正在回京途中的慈禧太后,听说李鸿章逝世的消息后,不禁失声大哭。这个祸国无已的老太太所为何哭?所失何声?她感叹道:“大局未定,倘有不测,这如此重荷,更有何人分担?”
朝廷给了死后的李鸿章以莫大的荣誉:谥号文忠,追赠太傅,晋封一等侯,国使馆要为他立传,在他当过官立过功的地方建立专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