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对六经价值标准不同,今古文家对六经排列的顺序也不相同.今文家认为六经是孔子用以垂教万世的大典,所以在《chūn秋繁露》和《史记》中,皆依其程度之浅深排列六经次序.们守》、《书》为文字的教育,列于最前;《礼》、《乐》为行为的训练,心情的陶冶,列于其次;《易》谈哲理,《chūn秋》有微言大义,故列于最后.刘歆等古文家认为六经为三代固有史料,所以在《七略》和《汉书·艺文志》
中,皆依其时代之先后排列六经次序.《易》之八卦,作于伏牺,列于首;《尚书》
有《尧典》,列于其次;《诗》有《商颂》,故又次之;《礼》、《乐》为周公所制,列于再次;《chūn秋》为孔子据周公旧例所修,故列于最后.
刘歆在经学史上的第三个贡献是打破了今文经学对儒学的垄断,开启了古文经学的发展道路.清代的新今文家攻击刘歆为了取媚王莽而遍伪群经,杜撰出一系列古文经书.如果从时间上来考察,这一说法也是站不住脚的.要知道,当刘歆发现中秘古文经书而谋求为之立学宫时,王莽尚毫无篡权迹象哩.刘歆之所以呼吁将古经立学官,其本意完全是为了促进儒学的丰富与发展.就是他在《让太常博士书》
中所说:"将以辅弱扶微,与二三君子比意同力,冀得废遗."哀帝说他"欲广道术",是极中肯之辞.后来,在王莽的支持下,他凭借政权的力量,压倒了今文学派,将《左传》、《毛诗》、《周礼》、《古文尚书》等立于学官,并且大增博士弟子,在全国兴起大规模的古文经学宣传运动,使古文学派的力量迅速壮大.东汉之初,汉光武帝废古文,提倡今文.但是由于古文经在学术思想界已经有了深刻的影响,而且它的学术本身有许多合理的成份,所以古文经学不仅没有随着王莽政权的覆灭绝迹,而是在民间以更广阔的范围传播开来,形成了一个风靡整个东汉社会的古文经学学派.我们讲两汉经学史,实际上是两汉的今文经学和东汉的古文经学的历史.如果说是董仲舒开创了以微言大义说经的今文经学的话,那么重视名物制度的古文经学就是刘歆开其山门了.刘歆,实在是西汉今文学之异军,是东汉古文经学之宗师!
(汪受宽 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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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大儒 扬雄
(前53—18)
扬雄是汉赋"四大家"[注]之一,又是西汉末年的一代大儒,身兼文学家、思想家两种身份.《汉书·扬雄传》载其"年七十一,天风五年卒."(下引本传,不再出注)天凤为王莽新朝年号,五年即公元18年.其生当在汉宣帝甘露元年,为公元前53年[注].是一个跨世纪的人物.扬雄一生历官汉成帝、汉哀帝、汉平帝及新朝王莽四帝,又是一位历经两朝,历官四代的耆宿.他文彩焕然,学问渊博;道德纯粹,妙极儒道.王充说他有"鸿茂参圣之才";韩愈赞他是"大纯而小疵"的"圣人之徒";司马光更推尊他为孔子之后,超荀越孟的一代"大儒".
一、西蜀一廛氓 清静事无为
扬雄,字子云,蜀郡成都人[注].雄自序"家产不过十金,乏无儋石之储",家境接近于贫困线.但若考其远祖,可称得上是王侯世家.本传称:"其先出自有周伯侨者,以支庶初食采于晋之扬,因氏焉,不知伯侨周何别也."扬处"河汾之间",在今山西南部.《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载司马叔侯曰:"虞、貌、焦、滑,霍、扬、韩、魏皆姬姓也."扬为姬姓可以无疑,是周王族支庶.不过,到底扬氏属于周王哪一支,因时代绵远,後青衰微,到扬雄时已不可考.[注]雄又说:"周衰而扬氏或称侯,号曰扬侯.会晋六卿争权,韩、魏、赵兴而范、中行、知(智)伯弊.当是时,bī扬侯,扬侯乃逃于楚巫山,因家焉."据此,扬雄的祖先chūn秋时曾自称"扬侯",晋"六卿"之乱,扬侯受韩、赵、魏的bī迫,举族南迁楚国境内的巫山地区,似乎扬氏是失利的范、中行、智伯的同党.不过此说有两点可疑,一是扬氏称侯,不见于史载;二是范、中行、智伯也不是同时被灭,扬氏无由受到牵连.东汉张衡对此有不同说法:"晋大夫食采于扬,为扬氏,食我有罪而扬氏灭."[注]如此,则扬氏当时不过是晋国的一个大夫,根本没有扬氏称侯这回事.扬氏南迁也不是由于三家之bī,而是扬食我有罪绝封,逃难南迁.晋灼、颜师古极赞成此说.扬雄自序家谱容或有为祖先粉饰的嫌疑,"扬侯"也许是当时对有身份者的尊称,扬雄误以为五等爵的"侯"爵,反有僭越之嫌;但说扬氏出自有封邑的周室子孙,应当没有疑问,即便是晋大夫,也不影响他的周室血统.
楚汉相争,扬雄的先人们为避战乱,又溯江而上,"处巴江州",巴郡江州即今四川重庆.避乱时期扬雄祖先都没有事迹可述,直至其五世祖扬季稍起其家,官至庐江郡太守.庐江郡在今安徽庐江县.汉武帝元鼎年间,扬季因逃避仇家迫害,弃官,"复溯江上,处岷山之阳曰郫."郫即今四川郫县,附近郡邑成都,故本传又说他是"蜀郡成都人".今郸县境内犹有扬雄墓、子云亭等遗迹,刘禹锡《陋室铭》所咏之"西蜀子云亭"即指此.民国《乐山县志》引《名胜志》《屏山县志》
《方舆考略》《蜀水经》说:"子云,江原人.初迁沐川;继迁健为,居子云山,在键为东南十五里,扬雄故宅在焉;再迁成都金花寺."并按:"当云:再迁乐山,四迁成都."此外,扬雄有《绵竹颂》,今绵阳市又建有子云亭.似乎扬氏入蜀後曾屡迁其居,踪迹几遍川西各地.
扬季来到郸县,再度成为普通平民:"有田一廛,有室一区,世世以农桑为业."一廛即一百亩.《孟子》:许行对齐王"愿受一廛以为氓";晁错《论贵粟疏》说:
"今农夫五口之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可见一廛土地,在地广人稀的古代社会实在是个小数,仅是战国秦汉时期五口之家维持生计和提供赋役的起码条件,属于普通自耕农家庭,还够不上"小地主"的水平.杨氏人丁也很单薄,雄云:"自季至雄,五世而传一子,故雄无它扬于蜀".在那个重资产、讲族势的社会里,一个产业甚薄、人丁不旺的普通人家,要在人地生疏的环境里生存下来,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後来王充说:"孔墨祖愚,丘翟圣贤;扬家不通,卓有子云."(《论衡·自纪》)正是指的这一情况.
扬雄之时,家道仍无丝毫改观.自序说:"家产不过十金,乏无儋石之储."又作《逐贫赋》云:"扬子适居,离俗独处,左邻崇山,右接旷野,邻垣乞儿,终贫且窭."有人将此赋叙入扬雄晚年,不确.赋明云"左崇山,右旷野",正是他隐居于岷山之南,卜处于成都平原之间的情景.此时他穷困潦倒,与乞儿为伍,"人皆文绣,余褐不完,人皆稻粱,我独藜餮."到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地步了.为了生计,他不得不顶风冒雨,亲操耒耜,参加生产劳动:"身服百役,手足胼胝;或耕或籽,沾体露肌."是一个典型的农民形象.但是,他胸有大志,以圣人之业自任,不以产业为意,"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对"既贫且篓"的家道,处之"晏如也".他一心研读"圣人之书",非此无所嗜好.如果说西汉初期的董仲舒是一个"三年不窥园""志在经传"富而好礼的纯儒的话,那扬雄就是一位"忧道不忧贫"的君子,是"饭疏食饮水"亦乐在其中的颜回似的"癯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