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是为了弥补洛阳防守的薄弱啦。也许,可以认为是让一部分南下以确保大运河吧。"
"但是,你别忘了,安禄山的最大目的是要夺取长安,占领长安才是他的夙愿。固守洛阳的时间越长,他就越快完蛋。这一点他自己最清楚。"
陈玄礼没有作答,而是窥探着杨国忠的脸色。对于安禄山的行为和心理,陈玄礼毫无兴趣。
"我也这样认为,安禄山恨不能早一日攻下长安……"
"请稍候,高将军。"
朝衡止住了语气显得兴奋的高适。
"不光是凭探子的报告,你自己也确认过陕州军的不足吗?"
"是的,那当然。"
"那么,你和总司令认为那是敌人的伪装、计谋,依据是什么呢?"
"这……"高适说不出话了。
"当然是依据哥舒翰独具慧眼的判断了。"朝衡并不是硬要坚持持久战的立场。
玄宗依旧是把手中的核桃玩得嘎嘎响。现在占据皇帝脑海的到底是什么呢?朝衡也陷入疑虑之中。是杨贵妃、悔恨,还是战争的事情?抑或是一种连皇帝自己都不知来自何处的巨大悲伤?从他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杨国忠那咄咄bī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安禄山就是想得到长安。他想、想、想!很早以前就想!从那家伙第一次来长安时那想要东西的模样就可以知道。但他为什么突然把军队从陕州撤走了呢?好了,我已说得够多了。官房长官,你说几句。"
杨国忠皱着眉头,催促着他。
"那我就一针见血地说了。安禄山为什么让崔乾祐把大部分兵力都撤走了?那是因为他把攻击长安一事jiāo给了哥舒翰!"
高适气得脸通红,站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对吐蕃战争的英雄、河西节度使的大将军,说这样的不知羞愧的话……"
高适说不下去了,牙咬得咯咯响。
"高将军,请冷静。来,请坐下。"朝衡沉稳地劝诫道。
陈玄礼立即站了起来。
"陛下,在座各位大人,根据我们的调查,哥舒翰在持久战的幌子下,一点点地改变着我军的布局,就像日晷那样不为人知地变动着。结果是,我可以说吧,不知不觉中,汉族士兵的大部分调到攻击陕州的最前线,而番兵的大部分则调到了后方,这意味着什么?哥舒翰是番将,在迄今的各次战争中他所信任的都是番兵。如果他真的打算进攻陕州、洛阳的话,他肯定应该将番兵布置在前方吧,现在他却将番兵集中到了后方,这是为何?他的企图很明显。我军潼关的布阵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前方士兵被调到了后方,后方被调到了前方,哥舒翰的潼关军布阵已经颠倒过来了,他把番兵布置到前方,是要攻打长安。"
杨国忠接过了话:"让哥舒翰从潼关出击。当然,是向陕州出击,让番兵打头阵。他如果不服从命令,就以叛逆罪逮捕他。"
主张从潼关出击的人占了大多数,但决定权在皇帝。朝衡催促皇帝作决定。
"安禄山背叛了朕,但哥舒翰不会,朕很清楚这一点。杨国忠,不要怀疑哥舒翰。不过,朕已经等烦了,全军出击!"
由于玄宗等烦了,决定了唐军的总攻击。关乎胜败的潼关大决战就此开始了。
可是,皇帝到底在等什么呢?朝衡对皇帝的这个决定是有意见的。玄宗说等腻了,认真地等待什么事的人,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玄宗此时已72岁,在位快44年了,丹药本应让人长生不老,但却侵蚀着他的身体。这种丹药是以水银为第一原料调制的,水银明明是一种矿物质,却像水一样流动,真像谜一样。他已经对长生不老不抱希望,那么他看到了最终的毁灭吗?不,不是那样,这里有普通老百姓无法体会的王者的悲哀,而且,就是这种王者的悲哀和玄宗的这一决定,使大帝国走向了毁灭的深渊。
真幸奔赴战场一事已经定下来了,他将率领骑兵队的一千人参加战斗。紫禁队的两个师团五千人也将开赴战场,但紫禁队的主要任务不是与敌人作战,而是监视哥舒翰。他们携有密旨,如果发现哥舒翰有奇特的举动,便可立即将其处决。杨国忠是真的怀疑哥舒翰会作安禄山的内应,攻到长安来。
第五部分 第138节:二十八、大决战(3)
骑兵队和紫禁队的出发定在六月四日。
说起来,真幸还不知道战争是怎么回事。他完全不顾周围人的担心,满脑子想的是:在战场上扬威奋武、建立无数杰出功勋;同战友们紧密团结、共同战胜各种艰难困苦;忠义的部下们依照他的命令,有条不紊地行动。早上,一边想象着凯旋而归时行走在长安街上听着人们的欢呼,一边把头埋在枕头里,沉浸在人生幸福的想象中。
他自言自语道,自己出生于贵族家庭,当然要比他人更幸福。他深信这种幸福能在战场上得到。
为什么一名外国年轻人能如此沉醉于一场并非为了自己国家的战争呢?也许只能解释为太年轻的缘故吧。他现在放任自己热血沸腾、意气风发,他将为自己身上那闪闪发光的军服更加灿烂夺目而战斗,或者是为了一面旗帜,也为了神圣的大唐帝国的皇帝而战。可被征来的农民们则什么也不为,只是服苦役,只能忍受。
和飞飞的告别是很轻松的。天亮时,飞飞对着真幸的背影道了声再见。
"决定最近回撒马尔罕去,把倩倩姐的遗骨带回去,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真幸转过头,飞飞眼里饱含着晶莹的泪珠。真幸奔了回去,飞飞紧抱着他的肩,一串眼泪落在了他的肩上。
天亮了,同飞飞分手后,真幸就直接去了卫尉寺。没过一会,从大本营传来了命令,要骑兵队奔赴潼关与高适的第三骑兵队会合,真幸推测这个安排是朝衡的意思。
随后,真幸去东宫拜访了汝阳王夫人和李chūn。
女长官室的窗旁,种着好几盆牵牛花,李chūn正在细心地给这些花浇水。
门是开着的,真幸悄悄地走了进去,李chūn感觉到有人进来,肩膀微微动了动,真幸也知道李chūn发现了自己。但李chūn还是一个劲地浇水,没有回头。从脚步声和身体动静上,她就知道是真幸。不知从哪儿传来了骡子的哀嚎声。
真幸在李chūn身旁站了一会儿,说道:"喷壶里没水了。"
李chūn没有回答。
"那是在屠杀摔断了腿的骡子。"
"我知道。"
说罢,李chūn转过头来,正好与真幸的目光相碰,不由得脸一红,眼睛朝下看去。
"夫人呢?"
"要同王妃殿下商量什么事吗?"
"已经定好后天出发了。"
"是吗?"李chūn冷冷地应了声。
"机会终于来了。李chūn,这下可以为你父母、弟弟报仇了,我一定把安禄山打败。"
李chūn对战争的态度很微妙,对杀害父母的安禄山的仇恨一点没消。她也和茉莉及同伴们热烈讨论过,认为这是一场抵御异族侵略、守卫大唐的战争。可她心里还是接受不了,只有人才打仗,而且这场战争正在夺去无数人的生命。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以摆脱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