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的头在这里?"
"不知道。"
高力士说着，就要动手把杨国忠的头从她手里拉出来，朝衡制止了他。
"朝衡大人，得让陛下看遗体呀。"
"就这样让陛下看，就这样。"
高力士被朝衡严厉的声音和刺人的目光钉在了那里，随即醒悟到，这肯定有必须这样做的道理。
"可是，对一个上年纪的人来说，这里多么残酷啊。"
高力士离开了房间，随后又带着玄宗一个人进来了，牵着他的手。
玄宗看着贵妃和杨国忠的那种姿态，突然笑了起来，像疯了似的笑着，就像在嘲笑他自己的帝国，并要把它粉碎一般，随后又潸然泪下。
见面一结束，朝衡就立即藏起杨国忠的首级，请皇太子和官房长官等人看了杨贵妃的遗体。之后，让人洗去了血迹，并用贵妃喜欢的带饰穗的huáng色长缎子外衣把她包起来，安放在驿站前的广场上，让将士们看。陈玄礼和李辅国脱去甲胄，把剑呈递给皇上，请求处罚。他们都被赦免了。
士兵们喊着万岁，散去了。
第五部分 第151节：三十、流亡政权(1)
第三十章流亡政权
杨国忠至死都带着凶恶面孔，杨贵妃为爱殉了葬。
时光忽地转了一圈。两个人死了，唐王朝还存在着，自己确实看到了这一瞬，朝衡自语道。
杨贵妃的遗体已经埋了，可杨国忠的头却不知道到哪去了。
玄宗一边抚弄着下巴上的胡须，一边吞吞吐吐地说着话。只有他们两个人。
"朝衡，请到这来，坐那椅子上。"
朝衡按照玄宗所说的做了。玄宗在椅子上挪动着身子，靠近了这位毫不阿谀奉承的宠臣，嘴唇抖动着。
接下来，玄宗终于说出了让位一事。
朝衡感到一个更大的年轮忽地转了一圈，不由得全身发麻。
"在蒙尘途中，我不得不说出这样的话，真是难受、苦闷啊，朝衡。朕年轻时，靠自己奋发图qiáng。可没多久，朕开始厌倦政治，依赖贵妃活了过来。我自己也想过好几次，这样下去不行，可是，朝衡……"
为了擦掉眼泪，玄宗把脸转向了肩膀内侧。
"你明白吗?思恋贵妃的这颗心，就像难以控制的怪物一样的这颗心……不过，已然，已然……朕现在只能靠天了。"
朝衡的眼角湿润了。
玄宗继位第六代皇帝以来，把帝国的版图扩大到了有史以来最大，带来了罕见的繁荣。在"唐帝国"这个怪物面前，他现在就像掉在炉坑里的豆腐一样，不知所措。若要把它拾起来，就会碎掉。粘满了灰尘，既拂不掉，也拍不得，已经是无计可施了。
"在首都陷落的时刻，李亨他会继承皇位吗?"
"正是这样的时候，太子才能展现出他面对困难的气概。陛下请不必担心。"
玄宗又一次捋着胡须，吞吞吐吐地说道："让位我有一个条件，不，是一个诚恳的请求。……希望把朕和贵妃的故事留给后世。杨国忠的首级已经没有了，这下好了，朝衡，杨国忠的首级什么的，那里都没有吧?"
"明白了。我们将向诗人们发出总动员，要他们把陛下和贵妃甜蜜相爱的故事传下去。有李白、王维、杜甫，还有高适。让报纸也刊载出来。只要有人活着，这个故事就会被传诵、品读，最后获得永生。"
"对，那就是诗的力量。丹药什么的都没有用。"
但是，朝衡把玄宗让位的打算埋藏在了心里，因为蒙尘之路还遥遥无期。
六月十五日，一行人离开了马嵬驿站。
第二天，到了扶风。晚上，骑兵的马蹄声使驿舍都震动起来了，是安禄山的追兵吗?他们跑出来一看，是从灵武彻夜赶来的郭子仪的一千骑兵。原来，jīngjīng儿事先按照朝衡的指示，去通知了郭子仪潼关陷落的事，并要求他派遣护卫军到扶风。
之后，这次从相反方向奔来了几匹马，是高适追上来了。他直接去了朝衡的房间。
"哟，高适，一切顺利吧?"
"卫尉寺骑兵队果真策划了袭击陕州一事，他们的对手是两千父子兵，还有一千弓箭手。连藤原真幸队长在内的千名队员全部阵亡……敌人的损失是……"
高适的泪水涌出来了，他说不下去了。朝衡猛地转过身，一动不动。
随后，驿站接待室的灯突然亮了。
大家听了高适的报告：安禄山的军队可能会在天亮前进攻长安，长安城内静得出奇。
听完高适的报告，大家问了些问题，最后朝衡说道："我们蒙尘这一批人在扶风这里分成两路吧，一路跟随陛下按原定计划，前往蜀地;另一路与太子一起前往灵武。"
一片骚动，这一建议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请安静，我来解释。"朝衡伸手示意道。
皇太子一行之所以前往灵武，是要在那里以郭子仪、李光弼的军队为主，集结军队、重建唐军，并迅速对长安展开反攻。
另一方面，请陛下到成都养jīng蓄锐，待皇太子夺回长安后再恭迎陛下回兴庆宫。
玄宗站了起来。
"朕同意朝衡的建议。朕也认为反攻不是件易事，在马嵬驿发生的事已让朕清楚了这一点。朕将让位于太子。"
朝衡在与茉莉分手时都没有说出来的最后战斗，也是他心里的大计划，就是这个。不过马嵬驿发生的事也出乎意料。
第五部分 第152节：三十、流亡政权(完结)
在扶风，蒙尘的队伍分成了前往蜀地成都的皇帝队伍和前往灵武的皇太子的队伍。
跟随玄宗的有宦官高力士，还有填补杨国忠空缺的陈玄礼及其紫禁队;跟随皇太子的是朝衡、高适，还有宦官李辅国、郭子仪的部队。
皇帝、皇太子和宦官这种结构的存在是永远不变的，他们总是形影不离地存在着。
在中国的专制政治体制下，所谓国家政治，就是君主及其家庭生活即家政的延伸。宦官，即阉割之后在宫廷供职的男性，他们深入到了君主家庭的纵深处，将家政和国政联系在了一起。
高力士五十多年来像影子一样地跟随着玄宗，而李辅国从现在开始要跟随着皇太子。
皇太子、朝衡他们于七月九日到达灵武，即现在的宁夏回族自治区银川附近，郭子仪迎接了他们。
皇太子李亨在这里即了位，为唐朝第七代皇帝肃宗，时年45岁。
在扶风，玄宗透露了让位的意思，可没想到在灵武就实现了。但是，为早一天作好反攻准备，新皇帝是必需的，在此建立了灵武流亡政权。
玄宗不知道此事，在与皇太子分开后前往蜀地的途中，于七月十五日，将天下一分为四。把皇太子在内的四个儿子分别任命为四个地区的总督，以便与安禄山对抗到底。玄宗特意将长安、洛阳地域分给了皇太子，要他夺回这片地区;给江陵大都督永王李璘的，是没有受到损害的长江中游地区，要他将之作为后方根据地。这是玄宗的计划。如果皇太子败了，还保有富饶的长江流域，唐王朝还可以继续存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