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羽栗的这个请求,我很乐意接受。大使,你看呢?你把这个青年jiāo给我,我从卫尉寺中挑选一名卫士给你。怎样?"
"我没有意见。"
真幸的目光亮了许多,这样的话,我也可以那样威风了!他心情激动,眼前已经浮现出卫尉寺骑兵队威风凛凛的身姿和耀眼夺目的制服。穿上那制服,骑着马,奔驰在大街上。那可真了不得……真幸心目中的大街已经不再是平城京,而是长安。
不过,他并不光是想入非非。穿上制服的他,必须立即救出新罗王子和白倩倩。……唉!那美妙的歌声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我心里老有一件事放不下。"
"什么事?说说看。"
"新罗王子被绑架的事。我心里憋气。如果就这样下去的话,我国蒙受的嫌疑不就无法洗清了吗?窝火!"
"这个年轻人很聪明。"朝衡一边斜眼看了看清河,一边小声嘀咕道。
"对这事我们正全力以赴,估计明早就会……"
说完,朝衡转身对清河说:"等会儿就会传来好消息吧。"
"真的吗?"清河和真幸异口同声地叫道。
"除了刚才的那封信外,我这里另外还有羽栗的一封信,是阿翼、阿翔写给他们的母亲的。长官,你有他们母亲的消息吗?我听说她住在一个叫光福坊金鱼曲的地方。"
朝衡的脸已经被微暗的夜色所笼罩,表情已经看不清,但真幸听得出他的声音带着忧郁,充满怜惜。
"他们父亲的信中也谈到了这事。据说羽栗回国时,他妻子又有了身孕。我也是刚才看了这封信后才知道的。真叫人挂念呀!羽栗托我设法让母子俩随这次的遣唐使同行,把他们带回去。大使,你看如何?"
"这当然没问题!羽栗在为朝廷出大力,是不可缺少的人才。我一定设法实现他的愿望。"
"但我不知道母子俩现在身在何处。羽栗一家回国后不久——那已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皇帝迁幸,定都洛阳,我当然也去了洛阳。两年多以后又迁回长安,我不久就去光福坊寻找羽栗的妻子。但……"
羽栗翼、羽栗翔兄弟俩的母亲和他们的弟弟(或者是妹妹)从光福坊金鱼曲消失了。虽然朝衡千方百计地寻找打听,但最终仍不知去向。他们的母亲原本是个丫环,身份本身不明,也没有什么线索。
"这事暂时先谈到这儿。走,去餐厅吧。大家都等急了。"
清河把刚才朝衡讲的令人鼓舞的解决绑架事件的话对众人说了,大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轻松了许多。自离开日本以来,可以说大家总算能第一次有兴致品尝异国美酒佳肴了。
夜光杯里盛满了费尔gān纳的白葡萄酒,波斯的雕花杯中倒进了伊犁浊酒,带柄的陶瓷杯中倒满了泛着泡沫的啤酒。啤酒以长安郊区出产的小米为原料,储藏在huáng土窖中发酵而成。
圆桌上堆满了菜肴。有将莴苣和盐腌的牡丹花瓣拌在一起,再浇上咸梅汁和麻油的凉拌菜,有茄子火腿汤,有堆得像一座座小山似的馅饼、饺子和各种面制点心,有清蒸草鱼、鸭肉、肉冻、鱼冻,还有大鲤鱼的生鱼片。
在唐代,长安、洛阳一带的人喜欢将新鲜的鱼做成生鱼片吃,人们称之为"鲙"。元代烹饪书《居家必用事类全集》饮食类中,有"照鲙"一节,介绍说:
"鱼不分大小,鲜活即可。去头、尾、肚、皮,切成段,摊于白纸上。待水分吸gān,切成薄块,再摊于白纸上。稍gān后,切成薄片,佐以萝卜丝……"
日本客人们津津有味地吃着生鱼片。
"大约五年前,"包佶给大家讲起了这样一个故事:
第一部分 第29节:五、大唐帝国(6)
"洛阳小官张鸠病重时做了个梦,嘀咕说:'真热啊,要能像小孩一样在河里畅游就好了。'话一说完,自己就立刻变成了一条大鲤鱼,畅游在水底,惬意万分。可后来肚子饿了,便咬了鱼饵,被别人钓上来,卖给了同一衙门的官吏。
"张鸠拼命地叫:'我是张鸠呀!'同事却听不见。'好大一条鲤鱼呀,有三四斤重,做生鱼片吃掉。'官吏说完,提回家,在砧板上把张鸠的头剁了下来。
"梦中鲤鱼头掉下来时,张鸠也睁开了眼。他急忙命家仆去同事家一看,人家正在吃鲤鱼生鱼片。此后,张鸠发誓永远不再吃生鱼片。"
真幸知道那个变成鲤鱼的张鸠是谁,独自捧着肚子大笑。
现代日语中的"刺身"这两个字大概只是借用的汉字。过去吃生鱼片时蘸的作料是用酱油、醋和生姜汁调制而成的,叫做"三渗"。
"叫做三渗吗?这个菜好吃。吉备大人,回日本后我们也学着做。"伊犁酒烈,已经醉了的古麻吕说道。
第二天凌晨,在朝衡官邸迎来黎明的遣唐使一行,得到了新罗王子和白倩倩获救的喜讯。大家心情舒畅地回到了鸿胪客馆。
因为自己被托付给了朝衡,真幸急忙收拾好东西,和大家一一告别。中午,在记录官、翻译官羡慕的目光下,真幸欢呼雀跃地直奔朝衡官邸去了。
寒风刮得脸生疼,阳光照红了飞扬的尘土。达官贵族的太太、小姐们由仆人撑着挡风的绢伞,擦肩而过,个个妩媚动人。真幸不时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她们走远。如果此时要是穿着骑兵队的制服就好了,想到这,真幸更是兴奋不已。
到了宽大的朝衡官邸,穿过一道门,刚要进第二道门时,里面传来歌声:"我有一双可爱的双脚,还有秀丽的鼻子。我的哀叹令人心碎……"
"是倩倩!"真幸禁不住跑了起来。
"瞧!我还有迷人的胸脯,和小绵羊般的鬈发。"
真幸顾不得等人带路,循着歌声径直往里奔去。不一会到了昨晚自己担任警戒的院子里。白倩倩此刻就在中间的那个亭子里。
"啊,日本!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的歌声不是梦吧?"
两人拥抱在一起,沉浸在平安重逢的喜悦中。倩倩抓住真幸的双臂,挺胸仰起身子。她眯着眼,嗅着鼻子,陶醉般地说:"日本!你怎么有和李chūn一样的香味?"
"不会吧?"
真幸有些láng狈,歪着头想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年轻男子身上肯定都是一样的味道吧。"
这时,旁边响起一个女孩抑制不住的笑声。真幸吃了一惊,往倩倩身后望去,只见柱子背后躲着一个年轻、苗条的小姑娘。
"出来,飞飞。"
听倩倩这么一叫,小姑娘带着顽皮的微笑飘然来到桌旁。
妹妹和姐姐长得完全不一样:娇小的身材,褐色的头发,一双蓝眼睛和小巧而略微上翘的鼻子。她上身穿着色彩鲜艳的绸褂,修长的腿上配了一条天蓝色的细裤,裹得紧紧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长安第一舞女白飞飞吗?真幸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站在面前的只是个开朗、可爱、极其普通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