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装道具在沙漠商人会馆应有尽有，任意挑选。朝衡在黑黝黝的脸上抹上了白白的化装粉，化妆成了梨园的歌手;真幸化装成了左教坊的舞蹈演员;茉莉则在平常素净的衣服外披上了更素的灰黑色的无袖斗篷。
"好啦，出发!"朝衡说道。
"啊，又来小偷了，今天晚上是三个人。"
上次在沉香亭的柱廊处阻挡过茉莉的宦官走了过来。
"是啊，今天有歌手和舞女。"
袁木现在已控制掌握了长安的全部治安机构，对反对势力撒下了监视网，要接近兴庆宫，只能采取这样的化装手段。他们现在最怕的就是，战争状态下反对势力与皇帝的接触。
书房里，玄宗在打盹。摆在面前的仍是那本厚厚的《老子》注释书，站在旁边讲解的还是翰林扈从白杨。年轻时，白杨曾在朝衡手下当过差，人品可以信赖。
"嘿，白杨，陛下好像累了。"
"唉，今晚又是热闹的……"
说到这里，白杨回过头看着紧站在身后的两个人，盯着他们，但没有认出朝衡。即便告诉他是朝衡，恐怕他也不会相信吧。
茉莉刚对他说了点儿，白杨就明白了，说道："刚才还在谈论浑沌……我这就退下，我不会对任何人讲。"
说完，就出了书房。
"茉莉，把陛下叫醒吧，没有时间了。真幸，看住门口。"
茉莉走到玄宗身旁，轻轻把手放到他肩上。
"陛下，陛下，我是茉莉。"
玄宗睁开眼，打量着四周。
"哎，刚刚做了个浑沌的梦。哟，是茉莉，这次又带来了谁的信?"
"陛下，不是信。"
玄宗这时才注意到了梨园歌手和左教坊的舞女。
"朕今晚既不听歌，也不赏舞，若有可能，连话也不想说，就同混沌王一样。"
古时，南海王和北海王受到了中央地域之帝混沌的盛大款待，感激之余，二人想到了要致谢。眼、耳、口、鼻等七窍，凡是人都有，但混沌王却没有，于是给他凿了七窍，但混沌王却死了。这是《庄子》中的寓言，《庄子》是对《老子》一书的详述。庄子是实际存在的人物。
"陛下，是我，是朝衡来了。"
"怎么回事，我还在做梦吗?"
"不，不是梦。陛下，如果是混沌的话，开出眼、耳，也许会死掉，但陛下是英明的人，请实实在在地开启耳目。朝衡现在就在这里，朝衡已经回来了。"
玄宗突然发疯似的笑了起来。
然后，他拿着烛台，走到朝衡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朝衡跪下说道："能这样再次见到陛下，臣甚感欣喜。"
"请起!朝衡，我必须向你道歉。"
玄宗将手放在朝衡肩上。
第四部分 第124节：二十四、皇帝的新想法(2)
"使不得，陛下!朝衡未能完成日本册封使的使命，漂流到了南海，现在恬不知耻地回来了。即使陛下赐死，也不奇怪。"
"你说什么!什么册封，什么日本，怎么样都行，重要的是你，你还好好的活着。"
"现在希望能为陛下尽忠。"
"太好了……安禄山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洛阳陷落了，那个安禄山，简直没有想到!邯郸同盟的事也听说了，就因为朕的愚昧……"
从一开始，茉莉就一直带着可以说是异常蔑视的平静表情盯着玄宗。
是啊，叔叔，这场战争就是由你的愚昧引发的。如果刚才的话是真心的，切实知道了自己是何等愚昧的话，现在就请立即丢掉愚昧站起来。
"现在并非不能挽回。"朝衡以极轻松的口吻说道。
"听我讲，好吗?陛下。邯郸同盟已经将安禄山除名，并决定团结一致同他战斗，战火已经点燃了。"
朝衡站起来，向皇帝说明了由颜真卿、郭子仪等从北向安禄山进行的包围，由张巡、许远等从南部截断安禄山粮道的作战计划。
朝衡平静地，以对方定能听取、认可的语气有条不紊地讲着。
玄宗突然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真幸。
"站在那里的漂亮舞女是?"
"真幸，过来向陛下请安。"
真幸跪在了皇帝面前。
"臣乃卫尉寺骑兵队队长藤原真幸。一定为陛下建功立业。"
"呵，你就是人们所说的马球大将啊!"
真幸的脸一下变得通红。
"可是也有人说你呀，战争都开始了，却仍然迷恋于马球，真是轻浮之辈。"
真幸默默低下了头。
"不过你化装得不错呀，真好看。"
玄宗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真幸的脸，茉莉轻声笑了出来。朝衡把话题转到了战争上，用平稳的语气继续说道：
"但决定一切的，是与窥视着长安的安禄山大部队的决战。封常清已舍弃洛阳撤到了陕州。这里有高仙芝的五万军队，如果两军会合后，不重整军队、迎击安禄山军队并取得胜利，那事态就相当麻烦了。"
朝衡猛地把右手拍在桌子上，黑乎乎的手腕露了出来。玄宗注意到了，又看了看朝衡那涂得白白的脸，不可思议地微微歪着头。朝衡急忙把手腕藏到袖里。
"我其实漂流到了安南，那里……"
"啊，当然当然。"
玄宗点了点头。
"陕州不仅要守住，而且必须在此打击安禄山。但陕州我军的士气异常低落，决定战争胜败趋势的不是总司令的命令、军队的布置，也不是作战方法的好坏，而是无形的士兵士气。那么士气又是如何形成、得到鼓舞的呢?是充足的武器吗?是足够的粮草吗?还是合适的论功行赏?不，这些都不是。"
在安南的部落战争中，由于寡不敌众，朝衡所率领的部落眼看就要崩溃时，他突然想起了刚学会的部落的一首歌，便大声唱了起来。于是，一股无形的、神秘的暗流流向了眼看就要放弃的本方士兵那里，将他和士兵、士兵和士兵连接成了一体。朝衡一边唱一边冲到了最前面，开始了反击。
"在陕州，我军士气低落，这是高仙芝的士兵听了封常清的逃兵的传言而感到恐惧的缘故。他们在洛阳目睹了安禄山军队的气势，大家也都感染上了恐惧症，这样的话，我们会失败。"
"如果在陕州败了的话?"
"那就只能是退到潼关死守了。如果潼关被攻破……"
"那就完了。"
玄宗将手按在额头上说。他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不过由于茉莉的搀扶，倒没有晃倒。
"陛下，无论如何要把陕州的士气鼓起来，而办法只有一个。"
朝衡的声音平稳而沉着，就像猎人一样，以不露锋芒的手法，悄悄地，不慌不忙地将猎物追赶到某个地方。朝衡盯着犹豫不决的皇帝，bī视着。一旦抓住了，再怎样挣扎欲逃也是不会放手的。
玄宗思忖着，最后终于猛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