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帝国已经彻底腐烂了,就像沼泽中的尸体。"
玄宗一边回看着朝衡,一边说道。
"如果陛下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就不能被泥潭陷住脚,应首先注视前方,努力看清远处那微弱的光芒。"
"你是说,朕亲自?"
昔日那颇具豪迈气概的皇帝出现了。
"我们帝国的士气一直系于陛下之身,源于陛下,又回归于陛下。正是陛下的光辉形成了我们的士气。"
茉莉屏住呼吸,注视着两个男人的对话,心想:女人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
"朕将前往陕州,统帅全军,站在阵前。"
朝衡跪下了。
"你随朕亲征,由太子监国。"
所谓监国,就是由太子代替皇帝主持朝政,含有让位之意。
之后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场面。伴随着茉莉的七弦琴声,朝衡手持一朵人造牡丹花,唱起了胡曲,真幸则跳起了胡旋舞。
第四部分 第125节:二十四、皇帝的新想法(3)
"陛下,臣就此别过,也许一段时间内见不着陛下。"
"可是你的变化真大呀!以前朕只认为你是一位贤臣,可现在朕简直想要你来监国。"
"陛下,臣现在能活着回来面见圣上,能目睹到您英明的身姿,感到无比的幸福!臣回来是对的。……有一件事恳请陛下,关于我还活着的事……"
"好,朕不说出去。你会再次消失,但不论在哪,都要不断地为朕出谋划策。"
朝衡依照南蛮式的做法,不作告别式,gān脆慡快地退出了房间。
朝衡和茉莉两人随后在岐王府度过了一晚。对茉莉来说,朝衡是蜕了一层皮、回到年轻时代的男人。
真幸对与朝衡再次见面感到非常高兴,但同时他又觉得朝衡变化太大,是个怪人。突然,他注意到了自己是男扮女装。长安的年轻人打扮成女孩子出入热闹场所,这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对,他想道,就这样去让飞飞大吃一惊吧。想到从jīngjīng儿那里可能传来什么报告,便决定去之前先回家一趟。因为正门关着,他便从只能用暗语才打得开的秘密小门进去了。手持仆人拿来的灯,正在回廊中快步走的时候,突然传来"哇"的一声,一条黑影紧跟而来。
真幸手里的蜡烛差点掉到地下。
"哎呀,这不是李chūn吗?怎么啦?"
李chūn只是一个劲地哭。
"我来说吧。"
黑暗中传来一个粗厚的声音。
"是我呀,洛阳的陈雄,你忘了?"
"陈雄?啊,是陈雄呀,哪能忘呢!"
三个人急急忙忙进了真幸的房间,李chūn往长椅子上一靠,又放声大哭起来。
陈雄带来了令人悲痛的消息。他目睹了天津桥上李岚被杀,之后他又跑到李岚府上,室内已是一片血海,李chūn的母亲、幼小的弟弟及用人等全都被父子军杀害了。
"安禄山混蛋!"
真幸浑身怒火。
"李chūn,我一定为你抓住凶手!"
这下敌人有两个了,真幸心里暗念道,其中一个是小秋的敌人袁木,再就是安禄山。打败了这两个人,几乎就夺得天下了。当然,真幸现在还想不到这些。真幸悄悄地、轻轻地把手放在李chūn颤抖的肩上。
李chūn转身一看:
"啊,你这是什么打扮!"
她现在才注意到真幸那一身女装。为什么穿女装?这个原因,即便是对李chūn,也不能说。李chūn误会了,她以为是真幸和伙伴一起去西市的热闹场所鬼混后回来的,于是她推开真幸的手,站起来走到房间的角落里又大哭起来。
真幸正要过去时,李chūn说:"我不希望你这身打扮在我面前。"
"我这就去换衣服,可你前一段时间不也是一身男孩打扮吗?我们算扯平了。"真幸想逗李chūn笑,可是没有成功。
真幸一边脱掉女装换上男装,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将袁木和安禄山二人一下子全gān掉。对,是战争,利用这次战争,便可gān掉这两个人。
这一刻,这次战争才终于成了真幸自己的战争。
天亮了。
杨国忠从玄宗那里听说了御驾亲征和太子监国,不由得跳了起来。宰相府、内阁一阵大恐慌。即便御驾亲征赢得了对安禄山的战争,玄宗也将退位,成太上皇,而皇太子李亨将即位为皇帝。对杨国忠来说,玄宗那确含此意的圣旨,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杨氏政权自不必说,杨氏一门也成了风中之烛。
杨贵妃的大反击开始了。
她冲进玄宗的书斋。暖融融的毛皮大衣里面,她穿着露肩的白色衣服。
"请陛下放弃亲征吧,陛下万一有个闪失,臣妾将如何是好?"
杨贵妃拽着玄宗的衣袖悲切地诉说着,还不时有意地把热乎乎的叹气气息chuī向老人的耳朵和脖子。这热乎乎的气息胜过了一切雄辩。
"全天下都热切希望陛下永远坐在龙座上,臣妾就是死了,也会往来于天上与人间的,所以臣妾就是死也知足矣,只是……"
杨贵妃继续诉说着,施展着因悲伤而将要晕倒的那种无以言状的女人的魅力。
年幼时,她像孤儿一样被寄养在叔叔家,为使她受到在全国召后宫女的花鸟使的注意,她学会了女人的全部技能。她是爱情和虚荣心不可思议的结合,具有绝世之美和温柔,还有深不可测的虚荣心。
她与堂兄杨国忠的关系,只有袁木知道。为了掩盖,他们可以说是机关算尽,手段用完。
在唐代,私通将处以极刑,但实际被抓住的只有庶民百姓。杨国忠当然有妻子,但他与贵妃的姐姐虢国夫人关系亲密的风言风语被袁木传了出去,这早已是社jiāo界的公开秘密。
有时,杨贵妃撞见玄宗与姐姐虢国夫人有亲昵之举,便装着嫉妒得不得了,离开兴庆宫,跑到堂兄杨铦府里。数天后才在高力士的劝说下回到兴庆宫,之后也没有忘记不时在玄宗面前表现出对姐姐的嫉妒。所以,玄宗在听到杨国忠与虢国夫人的传言时就松了一口气。
第四部分 第126节:二十四、皇帝的新想法(4)
玄宗在晚宴等场合,一看见杨国忠和虢国夫人,就以露骨的暗示来嘲笑两人为乐。于是一切都掩盖得天衣无缝。
"陛下,当您把臣妾从寿王的闺房中接来时,曾说过:玉环,朕为了你,即便是亡国也不后悔。可现在,陛下您可是要把我推进悲苦的地狱,让我身心俱碎啊。啊,gān脆我……"
说着,瞪大泪光闪闪的眼睛,脱去毛皮大衣,手里拿着不知道刚才藏在什么地方的锦缎香袋,浑身发抖。
"我只有这样死了。"
说罢,便把袋中的土塞进嘴里,塞得满满的。
这是衔土死的仪式。
所谓衔土,就是把泥土衔在嘴里假装死去。在表达必死之意、规劝对方,或欲迫使对方打消某一念头时,采用这种方法。这种方法有着神秘的、不可抗拒的影响力,除非是非常情况,否则是不能采用的。如果谁用了这一方式,那对方是根本没有勇气漠然视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