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301)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只是抽闲吃了几个瓜仁果核便又是上学的时候了。小时候遇到上灯夜,看着

  那些灯烛辉煌,未尝不觉得热闹,但心里却是着实寂寞,因为这上灯就是新

  年完结的先声。现在也颇有这样的感觉。

  没有工夫看书,其实是没有心情看书,再说,也是一半由于没有钱买书:

  不过这种推托都是不济事,究竟还是自己的懒惰。别的不说,就是久想翻译

  的勃阑特思(Georg Brandes——只可惜他已于二月二十日去世,享年八十

  五)的《加利波的论》也未动手,真是太懒了。但是,这其间也做了些小事,

  编辑“苦雨斋小书”之计划就是那时所想的,现在所编成的有这两种,一是

  《冥土旅行》及其他四篇,二是《玛加尔的梦》。

  《冥土旅行》是二世纪时的希腊哲人所写,此外四篇的作者是十八世纪

  的英人斯威夫德(Swift),十九世纪的法人法布耳(Fabre),以及十四世

  纪的日本和尚兼好法师。《玛加尔的梦》则是近代俄国的作品。这可以说是

  杂乱极了,虽然我觉得并不如此,不但这些都是我所同样欢喜的,我还以为

  其间不无一种联属。我曾说,“重读《冥土旅行》一过,觉得这桓灵时代的

  希腊作品竟与现代的《玛加尔的梦》异曲同工,所不同者只因科罗连珂

  (korolenko)曾当西伯利亚的政治犯,而路吉亚诺思(Lukianos)乃是教读

  为业的哲人(Sophistes)而已。”除了那个”科学之诗人”是超然的以外.

  兼好法师也就不是真个出世间的人,不过他有点像所谓快乐派,想求到“无

  扰”的境地做个安住罢了;至于斯威夫德主教的野蛮的诙谐,则正是盾的背

  面,还是这个意思,却自然地非弄到狂易而死不可了。我译的这些东西,虽

  似龙生九子,性相不同,但在我总觉得是一样的可爱,也愿意大家同样地看

  待他们。

  小书以后还有,说不定还要弄大书出来呢,在此不妨先自画自赞一番。

  一九二七年二月二十八日,于北京内右四区。

  □1927年.. 3月刊《语丝》123期,署名周作人

  □收入《冥土旅行》

  海外民歌译序

  我平常颇喜欢读民歌。这是代表民族的心情的,有一种浑融清澈的地方,

  与个性的诗之难以捉摸者不同,在我们没有什么文艺修业的人常觉得较易领

  会。我所喜读的是,英国的歌词(Ballad),一种叙事的民歌,与日本的俗

  谣,普通称作“小呗”(Ko-uta)。小呗可以说是纯诗,他的好处,——自

  然是在少数的杰作里,如不怕唐突“吾家”先王,很有乐而不yín哀而不伤的

  意思。但是,讲到底这还是他的江南的儿女文学的风趣,使我恋慕,正如我

  们爱好《子夜歌》一样。歌词都是叙事诗,他的性质仿佛在弹词与“节诗”

  之间,不过弹词太长太有结构了,而节诗又太流畅,的确是近代的出品。我

  爱歌词是在他的质素,有时又有点像韵文的童话;有些套语,在个人的著作

  中是很讨嫌的,在这类民歌上却觉得别有趣味,也是我所喜欢的一点。他讲

  到女人总是美的,肌肤是rǔ白,眼睛是夏日似的明亮,脚是小的,(请中国

  人不要误会),问事总是问三遍,时日是十二个月零一日,就是文句也差不

  多有定式,例如——

  安尼,我要亲你的面颊,

  我要亲你的下巴颏儿。

  中国弹词也有这种倾向,我随手从《再生缘》卷一中引用这四句:

  公子一观心骇异,慌忙出位正衣冠,

  问声宝眷何来此,请把衷情诉一番。

  这正是一个好例,虽然我不大喜欢,因为似乎太庸熟了。还有一层,这

  样句调重叠下去,编成二三十册的书,不知有几万行,自然不免令人生厌。

  歌词却总不很长,便不会有这种毛病,而且或者反成为他的一个特色了。

  我在这两样民歌之外.还借了英语及世界语的译本,看过一点各国的东

  西,有些我觉得喜欢的,用散文译了几首,后来收录在《陀螺》里边。不过

  我看这些歌谣,全是由于个人的爱好,说不出什么文艺上的大道理,或是这

  于社会有怎样用处。我所爱读的是恋爱与神怪这两类的民歌,别的种类自然

  也不是没有,反正现在也无须列举。读情诗大约可以说是人之常情,神怪便

  似乎少有人喜欢了,这在标榜写实主义以及文学革命的现代应该是如此,虽

  然事实未必如此。我说,现在中国刮刮叫地是làng漫时代,政治上的国民革命,

  打倒帝国主义,都是一种表现,就是在文学上,无论自称哪一派的文士,在

  著作里全显露出làng漫的色彩,完全是浸在“维特热”——不,更广泛一点,

  可以说”曼弗勒德(Manfred)热”里面。在这样一个时代,惊异是不大会被

  冷落的,那么,我的爱好也就差不多得到辩解了,虽然我的原因还别有所在。

  我对于迷信是很有趣味的,那些离奇思想与古怪习俗实现起来一定极不能

  堪,但在民谣童话以及古纪录上看来,想象古今人情之同或异,另有一番意

  思。文人把歌谣作古诗读,学士从这里边去寻证古文化,我们凡人专一且不

  能,却又欲兼二,变成”三脚猫”而后己,此是凡人之悲哀,但或者说此亦

  是凡人之幸运,也似乎未始不可耳。

  半农是治音韵学的专家,于歌谣研究极有兴趣,而且他又很有文学的才

  能,新诗之外.还用方言写成民歌体诗一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他选集国外

  民歌,译成汉文,现在汇成一集,将要出板了,叫我写一篇序,说是因为我

  也是喜欢民歌的。我想,我是一个“三脚猫”,关于民歌没有什么议论可发,

  只好讲一点自己的事情,聊以敷衍,至于切题的说明须得让半农自己出手。

  但是我有一句介绍的话可以负责声明:半农这部《海外民歌》的确选也选得

  呒啥,译也译得不错。有几首民歌曾经登在《语丝》上面,见过的人自会知

  道;如有人不曾见到呢,那么买这部民歌选去一看也就知道了。总之半农的

  笔去写民谣是很适宜的:《瓦缶》一集,有书为证。

  中华民国十六年三月三十日于北京西北城之苦雨斋。

  □1927年

  4月刊《语丝》126期,署名岂明

  □收入《谈龙集》

  香园

  理查白登(Sir Richard Burton,1821--90)是英国近代的大旅行家,

  做过几任领事,后授勋爵,但他的大胆不羁却完全超出道学的绅士社会之外。

  据说有一回格兰斯敦讲演,大谈东方事情,大家屏息谨听,白登独起来说道:

  “格兰斯敦先生,我告诉你,你所说的话,都完全绝对与事实相反。”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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