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便将一张纸片塞在他的手里,上边写道,”勿反对格兰斯敦先生,此为
从来所无。”但白登的名誉(在别方面说也可以算是不名誉)据我们看起来
却更伟大地建筑在他的《一千一夜》全译与笺注上,只可惜没有钱买一部旧
书来看,单是闻名罢了。
亚拉伯有这一部奇书,是世界故事的大观;波斯另有一部东西,也不愧
为奇书。这就是蔼理斯在他的大著里时常说起的《香园》。据美国加耳佛顿
著《文学上之性的表现》(calverton,Sex expression in literature,1926)
说:
白登尽力于《香园》之翻译,自己说是文学工作中的最上成绩,死后却被他的妻毁
掉了,她辩护这种风狂的行为说,她希望他的名誉永远无疵瑕地的存在。她又把白登的罗
马诗人加都路思的未完译本,日记笔记一切稿件,都同《香园》烧掉,以为这是尽她贤妻
的责任。白登的妻这样凶猛地毁灭贵重的文稿,其动机是以中产阶级道德为根据,而使白
登去翻译像《香园》这种yín书的动机,当然是非中产阶级的了。
我在这里不禁联想到刻《素女经》等书的故叶德辉先生了。这些书,自然都
是道士造出来的,里边有许多荒谬的话,但也未必没有好的部分,总不失为
性学的好资料,叶氏肯大胆地公表出来,也是很可佩服的,——所可怪的是,
他却是本来“翼教”的,当然是遵守中产阶级道德,这是一个很大的矛盾。
不过这个谜或者也还不难明了,叶氏对于这些书的趣味大约只在于采补一方
面,并不在于坦白地谈性的现象与爱之艺术,有如现代常识的人们所见。据
京津报上所载,叶氏已在湖南被枪毙了。这什么缘故呢,我们不知道。我希
望总不会是为了刻那些书的缘故罢?
中国有最奇怪的现象,崇奉圣道的绅士,常有公妻(自然是公人家的)
之行为,平时无人敢说,遇有变乱便难免寻仇,这是很常见的。日本的机关
《顺天时报》最喜造谣,说中国某处公妻,却不知中国老百姓是最不愿公妻
的,决不会发生这种运动,只有绅士与大兵有时要试他一试,结果常常是可
怕的反动,古语所谓民变,前年河南红枪会之屠杀陕军,即是明证,别处地
方之迫害绅士也多少与这个有关。在中国的日本报专以造谣为事,本来不值
得计较,只是因叶德辉的事连带说及,并非破工夫和他对说,要请读者原谅。
□1927年.. 4月刊《语丝》126期,署名岂明
□收入《谈龙集》
再谈香园
我前曾说起亚拉伯的奇书《香园》,近日子无意中得到一本。蔼理斯在
《性心理之研究》第六册五一三页上说:
一经受了基督教底禁欲主义底洗礼以后,爱情便不再是,如同在古代一样,一种急
需培养的艺术,而变为一种必须诊治的病症,因此上古尊崇爱底艺术之jīng神之承继者,不
是耶教化的国家,而是回教化的地方了。奈夫苏义(Nefzaon)底《馥郁的田园》大概是
十六世纪在特尼斯(Tunis)城的一位著作家所作的,他底卷首语就很明了地表示给我们,
爱情并不是一种疾病,感谢神,他把男子底最大的愉快放在女人的身上,并且使女人能够
从男子底身上获得最大的快乐。
(采用汉译《爱底艺术》十三页译文,但文字上略有改动,卷首语查原书说
的非常率直,比蔼理斯所引还要直说,现在索性改得含混一点了。)
我所有的这一本书,题名《怡神的香园》,奈夫札威上人(ShaykhNafzawi)原著,全书凡二十一章,这是三卷中之第一卷,仅有首三章,及序
文一百十一叶。第一章论女人所珍赏的男子,第二章论男子所爱重的女人,
第三章论为女人所轻蔑的男子,各以《一千一夜》式的故事申明之。卷首译
者引理查白登语曰,“这不是给婴孩看的书。”此书在欧洲出板皆非公开,
唯照我们的眼光看去,其故事之描写虽颇直率,在中国旧小说中并非希有,
故亦不足惊奇,但与中国yín书有一相差极远的异点,即其态度全然不同。中
国的无聊文人做出一部yín书,无论内容怎样恣肆,他在书的首尾一定要说些
谎话,说本意在于阐发福善祸yín之旨,即使下意识里仍然是出于纵欲思想,
表面总是劝惩,所说的也就更是支离了。奈夫札威上人的意思却在编一部恋
爱的教科书,指导人应该如此而不应该如彼,他在开始说不雅驯的话之先,
恭恭敬敬地要祷告一番,叫大悲大慈的神加恩于他,这的确是明澈朴实的古
典jīng神,很是可爱的。
我又曾见到一本印度讲《爱之术》(ArtAmatoria,用中国古语应译作房
中术)的书,德人须密特所译,名为
DasRatira-hasyam(《欲乐秘旨》),
共十五章,首论女人的种类,末列各种药方,与叶德辉所辑《素女经》等很
是相像,但与中国也有一个极大的异处,就是这位“博学诗人”壳科加君
(SriKokkoka)并不是huáng帝彭祖之徒,希望白日飞升的,所以他说的只是家
庭——至多也是草露间的事,并没有选鼎炼丹这种荒唐思想。
我们看过这些书,觉得很有意思,不仅满足了一部分好奇心,比看引用
的文字更明白他的真相,又因此感到一件事实,便是中国人在东方民族中特
别是落后;在上面的两个比较上可以看出中国人落在礼教与迷信的两重网
里,(虽然讲到底这二者都出萨满教,其实还是一个,)永久跳不出来,如
不赶紧加入科学的光与艺术的香去救治一下,极少解脱的希望。其次觉得有
趣味的是,这些十五六世纪的亚拉伯印度的古怪书里的主张很有点与现代相
合。蔼理斯在他的大著上早已说过,随后经斯妥布思女士的鼓chuī,在文明社
会(这当作如字讲,我并不含有一点反意),差不多都已了解,性的关系应
以女性为主,这一层在那异教徒们所提倡的似乎也是如此。文明社会如能多
少做到这样,许多家庭与恋爱的悲剧可以减少,虽然全体的女子问题还须看
那普天同愤神人不容的某种社会改革能否实现才能决定,我们此刻无须多嘴
的了。
(十六年八月五日,于北京)
□1927年
8月
13日刊《语丝》144期,署名岂明
□收入《谈龙集》
蒙氏教育法的研究序
中国人很有点奇怪,他把自己的性命与儿童都一样地看得不大值钱。前
清时子弟读书,目的自然是在正路功名,第一重要的是学帖括,应科举,等
到屡试不售,不得不变换方向,改为学幕或学生意,万一连这个也弄不好,
于是便走最后一着——去行医,坐馆教书!这并不是夸张的话,在民国四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