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302)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的人便将一张纸片塞在他的手里,上边写道,”勿反对格兰斯敦先生,此为

  从来所无。”但白登的名誉(在别方面说也可以算是不名誉)据我们看起来

  却更伟大地建筑在他的《一千一夜》全译与笺注上,只可惜没有钱买一部旧

  书来看,单是闻名罢了。

  亚拉伯有这一部奇书,是世界故事的大观;波斯另有一部东西,也不愧

  为奇书。这就是蔼理斯在他的大著里时常说起的《香园》。据美国加耳佛顿

  著《文学上之性的表现》(calverton,Sex expression in literature,1926)

  说:

  白登尽力于《香园》之翻译,自己说是文学工作中的最上成绩,死后却被他的妻毁

  掉了,她辩护这种风狂的行为说,她希望他的名誉永远无疵瑕地的存在。她又把白登的罗

  马诗人加都路思的未完译本,日记笔记一切稿件,都同《香园》烧掉,以为这是尽她贤妻

  的责任。白登的妻这样凶猛地毁灭贵重的文稿,其动机是以中产阶级道德为根据,而使白

  登去翻译像《香园》这种yín书的动机,当然是非中产阶级的了。

  我在这里不禁联想到刻《素女经》等书的故叶德辉先生了。这些书,自然都

  是道士造出来的,里边有许多荒谬的话,但也未必没有好的部分,总不失为

  性学的好资料,叶氏肯大胆地公表出来,也是很可佩服的,——所可怪的是,

  他却是本来“翼教”的,当然是遵守中产阶级道德,这是一个很大的矛盾。

  不过这个谜或者也还不难明了,叶氏对于这些书的趣味大约只在于采补一方

  面,并不在于坦白地谈性的现象与爱之艺术,有如现代常识的人们所见。据

  京津报上所载,叶氏已在湖南被枪毙了。这什么缘故呢,我们不知道。我希

  望总不会是为了刻那些书的缘故罢?

  中国有最奇怪的现象,崇奉圣道的绅士,常有公妻(自然是公人家的)

  之行为,平时无人敢说,遇有变乱便难免寻仇,这是很常见的。日本的机关

  《顺天时报》最喜造谣,说中国某处公妻,却不知中国老百姓是最不愿公妻

  的,决不会发生这种运动,只有绅士与大兵有时要试他一试,结果常常是可

  怕的反动,古语所谓民变,前年河南红枪会之屠杀陕军,即是明证,别处地

  方之迫害绅士也多少与这个有关。在中国的日本报专以造谣为事,本来不值

  得计较,只是因叶德辉的事连带说及,并非破工夫和他对说,要请读者原谅。

  □1927年.. 4月刊《语丝》126期,署名岂明

  □收入《谈龙集》

  再谈香园

  我前曾说起亚拉伯的奇书《香园》,近日子无意中得到一本。蔼理斯在

  《性心理之研究》第六册五一三页上说:

  一经受了基督教底禁欲主义底洗礼以后,爱情便不再是,如同在古代一样,一种急

  需培养的艺术,而变为一种必须诊治的病症,因此上古尊崇爱底艺术之jīng神之承继者,不

  是耶教化的国家,而是回教化的地方了。奈夫苏义(Nefzaon)底《馥郁的田园》大概是

  十六世纪在特尼斯(Tunis)城的一位著作家所作的,他底卷首语就很明了地表示给我们,

  爱情并不是一种疾病,感谢神,他把男子底最大的愉快放在女人的身上,并且使女人能够

  从男子底身上获得最大的快乐。

  (采用汉译《爱底艺术》十三页译文,但文字上略有改动,卷首语查原书说

  的非常率直,比蔼理斯所引还要直说,现在索性改得含混一点了。)

  我所有的这一本书,题名《怡神的香园》,奈夫札威上人(ShaykhNafzawi)原著,全书凡二十一章,这是三卷中之第一卷,仅有首三章,及序

  文一百十一叶。第一章论女人所珍赏的男子,第二章论男子所爱重的女人,

  第三章论为女人所轻蔑的男子,各以《一千一夜》式的故事申明之。卷首译

  者引理查白登语曰,“这不是给婴孩看的书。”此书在欧洲出板皆非公开,

  唯照我们的眼光看去,其故事之描写虽颇直率,在中国旧小说中并非希有,

  故亦不足惊奇,但与中国yín书有一相差极远的异点,即其态度全然不同。中

  国的无聊文人做出一部yín书,无论内容怎样恣肆,他在书的首尾一定要说些

  谎话,说本意在于阐发福善祸yín之旨,即使下意识里仍然是出于纵欲思想,

  表面总是劝惩,所说的也就更是支离了。奈夫札威上人的意思却在编一部恋

  爱的教科书,指导人应该如此而不应该如彼,他在开始说不雅驯的话之先,

  恭恭敬敬地要祷告一番,叫大悲大慈的神加恩于他,这的确是明澈朴实的古

  典jīng神,很是可爱的。

  我又曾见到一本印度讲《爱之术》(ArtAmatoria,用中国古语应译作房

  中术)的书,德人须密特所译,名为

  DasRatira-hasyam(《欲乐秘旨》),

  共十五章,首论女人的种类,末列各种药方,与叶德辉所辑《素女经》等很

  是相像,但与中国也有一个极大的异处,就是这位“博学诗人”壳科加君

  (SriKokkoka)并不是huáng帝彭祖之徒,希望白日飞升的,所以他说的只是家

  庭——至多也是草露间的事,并没有选鼎炼丹这种荒唐思想。

  我们看过这些书,觉得很有意思,不仅满足了一部分好奇心,比看引用

  的文字更明白他的真相,又因此感到一件事实,便是中国人在东方民族中特

  别是落后;在上面的两个比较上可以看出中国人落在礼教与迷信的两重网

  里,(虽然讲到底这二者都出萨满教,其实还是一个,)永久跳不出来,如

  不赶紧加入科学的光与艺术的香去救治一下,极少解脱的希望。其次觉得有

  趣味的是,这些十五六世纪的亚拉伯印度的古怪书里的主张很有点与现代相

  合。蔼理斯在他的大著上早已说过,随后经斯妥布思女士的鼓chuī,在文明社

  会(这当作如字讲,我并不含有一点反意),差不多都已了解,性的关系应

  以女性为主,这一层在那异教徒们所提倡的似乎也是如此。文明社会如能多

  少做到这样,许多家庭与恋爱的悲剧可以减少,虽然全体的女子问题还须看

  那普天同愤神人不容的某种社会改革能否实现才能决定,我们此刻无须多嘴

  的了。

  (十六年八月五日,于北京)

  □1927年

  8月

  13日刊《语丝》144期,署名岂明

  □收入《谈龙集》

  蒙氏教育法的研究序

  中国人很有点奇怪,他把自己的性命与儿童都一样地看得不大值钱。前

  清时子弟读书,目的自然是在正路功名,第一重要的是学帖括,应科举,等

  到屡试不售,不得不变换方向,改为学幕或学生意,万一连这个也弄不好,

  于是便走最后一着——去行医,坐馆教书!这并不是夸张的话,在民国四五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02/362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