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言”接得上气。绍兴却也没有偃鼠的名称,正与没有犁鼠一样,
虽然有一种小老鼠俗呼隐鼠,实际上乃是鼷鼠也。
郝兰皋说的地老鼠——看来只有这个俗名是靠得住的。这或者
只是登莱一带的方言,却是很明白老实,到处可以通行。我从前可
惜中国不给土拨鼠起个好名字,现在找到这个地老鼠,觉得可以对
付应用了。对于纪录这名称留给后人的郝君,我们也该表示感谢与
尊敬。
(廿五年一月十日记)
□1935年
11月
29日刊《北平晨报》,署名知堂
□收入《苦竹杂记》
英吉利谣俗序
听说几位在上海的朋友近来正在讨论“学问”的问题,最近所发表的主
张是学问无用论,这使我颇有点儿láng狈。难道我会觉得自己存着些什么“学
问”,怕要变成无用么?当然不是的。我所以感到láng狈的是我现在要写一本
书的序,而这本书所讲的似乎是一种学问。
这是绍原所译的《英吉利谣俗》,原名叫做
EnglishFolklore,普通就
称作《英国民俗》。民俗是民俗学的资料,所以这是属于民俗学范围的一本
书。民俗学——这是否能成为独立的一门学问,似乎本来就有点问题,其中
所包含的三大部门,现今好做的只是搜集排比这些工作,等到论究其意义,
归结到一种学说的时候,便侵入别的学科的范围,如信仰之于宗教学,习惯
之于社会学,歌谣故事之于文学史等是也。民俗学的长处在于总集这些东西
而同样地治理之,比各别的隔离的研究当更合理而且有效,譬如民俗学地治
理歌谣故事,我觉得要比较普通那种文学史的——不自承认属于人类学或文
化科学的那种文学史的研究更为正确,虽然歌谣故事的研究当然是应归文学
史的范围,不过这该是人类学的一部之文学史罢了。民俗学的价值是无可疑
的,但是他之能否成为一种专门之学则颇有人怀疑,所以将来或真要降格,
改称为民俗志,也未可知罢。
即使还是一种学,然而他是有用的么,这又是一个问题。民俗学的特质
如何,这要等专家来说,我不能乱道,但我想总多少与文化人类学相近罢?
他就一民族或一地方搜集其信仰习惯谣谚,以上古及蛮荒的材料比较参考,
明瞭其意义及发生分布之迹,如此而已,更无什么别的志愿目的。他未必要
来证明先人之怎么近于禽shòu,也未必要来预言后人之怎么可为圣贤。他只是
说明现在怎么一回事罢咧,问这有什么用,实在不大说得出来。假如一定要
追问下去,我恐怕这用处有点不大妙,虽然用处或者可以勉qiáng找到一点,据
英国茀来则博士说,现代文明国的民俗大都即是古代蛮风之遗留,也即是现
今野蛮风俗的变相,因为大多数的文明衣冠的人物在心里还依旧是个野蛮。
他说:
在文明国里最有教育的人,平常几乎不知道有多少这样野蛮的遗风馀留在他的门
口。到了上世纪这才有人发见,特别因了德国格林兄弟的努力。自此以后就欧洲农民阶级
进行统系的研究,遂发见惊人的事实,各文明国的一部分的人民,其智力仍在野蛮状态之
中,即文化社会的表面已为迷信所毁坏。
这意见岂不近于反动了么?
我想这或者也不足怪,因为“事实与科学决不是怎样乐观的”。làng漫时
代的需要假如是梦想与信仰,那么这当求之于诗人与宗教家,这是别一个方
面。固然我也曾听说有理学者以物理学证明王之必要与神的存在,但是在人
类的实录上却只能看出王或有或无,神或死或活这种情形而已。他的无用在
此,不过据我看来,他的可贵也就在此罢。
因为不是弄学问的,关于民俗学我的意思就只有这一点,有些还是从别
人的文章里看来的,对于绍原所译的书什么都没有说到。这也没有什么妨碍,
原书在这里,加上绍原高明的译注,读者自能明瞭其价值与意义。本来绍原
叫我做序,可谓问道于盲,未免将为黑齿国女学生所笑,而我之做序更如万
松老人所说,正是“哑人作通事”,指似向人,吐露不出,已经写了千馀言,
也就可以随手“带住”了罢。
民国二十年七月九日,于北平。
□1931年作,1932年刊“开明”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看云集》
战中人译本序
战争在近代文学上的影响很是显著,俄土之役俄国有托尔斯泰、伽尔洵,
日俄之役有安特来夫、威勒塞耶夫,欧洲大战有法之巴比塞,匈之拉兹科,
德之雷玛克等,都是非战文学的大作,而日本在日俄战役之后乃有樱井忠温,
在《肉弹》等书本中大发挥其好战的jīng神焉,——如正确地说这是并非文学,
那么现代日本可以说别无任何的战争文学了。
说到中国,中国文学里的非战的气味从古以来似乎是颇浓厚的,小说戏
曲不发达,但从诗文上看去也可以明白。只读过《古文观止》和《唐诗三百
首》的,也总还记得杜甫、白居易、陈陶、李华诸人的句子,关于战争大抵
有一种暗淡的印象,虽然这于戍边的人似乎不大相宜,不过反对元首的好大
喜功,不愿意做军阀资本家的牺牲,这原是极好的意思。但是,后来不知怎
地有点变了,我想这未必因为后来中国不打仗,大约还是国民不当兵了的缘
故罢?“好男不当兵”成了事实之后,文学也随之而起变化,从前所写是兵
役之苦,现在一转而为兵火之惨,我说有点变,实在乃是大变,换句话说,
简直是翻了个身,天翻而地覆了也。
中国的兵在什么时候改征发为招募,这个我不大明瞭,总之这是一件大
事情,与国计民生有重大的关系,那是无疑的。我们知道,无论怎样有教化
的民族,一当了兵,拿了武器,到了敌地,总不会怎么文明的,我们不能想
象中国古时的征兵的如何比募的好,但募的总要比征的不好,这事似可想象
得到。好男不当兵,此其一。有职业的,安分的,怕死的,都不愿gān这个勾
当,那么只有和这些相反的人才来投效,原来质地便不纯善,招募即是佣雇,
完全是经济关系,所以利润多少成为中心问题,一方面考量劳力与工资的比
例,有时觉得不值得拼命,一方面如见到有额外利益可得,自然也就难免出
手,此其二。有这几种原因,其鱼肉人民可以说是难怪的,即使不是当然。
清末洪杨的时候,老百姓视“花绿头”与长毛同类,有时或更过之,有贼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