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344)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1935年

  6月

  23日刊《大公报》,署名知堂

  □见《苦竹杂记》

  苦竹杂记后记*

  这半年来又写了三四十篇小文,承篠君的好意说可以出板,于是便结集

  起来,题上原有的名字曰《苦竹杂记》。《杂记》上本有小引,不过那是先

  写的,就是写于未有本文之先,所以还得要一篇后写的,当作跋或序,对于

  本文略略有所说明。

  但是这说明又很不容易,因为没有什么可以说明,我所写的总是那么样

  的物事,一两年内所出的《夜读抄》和《苦茶随笔》的序跋其实都可以移过

  来应用,也不必另起炉灶的来写。这又似乎不大好,有点取巧,也有点偷懒。

  那么还只得从新写起来,恰好在留存的信稿里有几篇是谈到写文章的,可以

  抄来当作材料。其一,本年六月廿六日答南京阳君书云:

  手示诵悉。不佞非不忙,乃仍喜弄文字,读者则大怒或怨不佞不从俗呐喊口号,转

  喉触讳,本所预期,但我总不知何以有非给人家去戴红黑帽喝道不可之义务也。不佞文章

  思想拙且浅,不足当大雅一笑,这是自明的事实,唯凡奉行文艺政策以文学作政治的手段,

  无论新派旧派,都是一类,则于我为隔教,其所说无论是扬是抑,不佞皆不介意焉。不佞

  不幸为少信的人,对于信教者只是敬而远之,况吃教者耶。国家衰亡,自当负一分责任,

  若云现在呐喊几声准我免罪,自愧不曾学会画符念咒,不敢奉命也。纸先先生《震庚日记》

  极愿一读,如拟刊行,或当勉识数行。草草不尽。

  红黑帽编竹作梅花眼为帽胎,长圆而顶尖,糊黑纸,顶挂jī毛,皂隶所

  戴,在知县轿前喝道曰乌荷。此帽今已不见,但如买杂货铺小灯笼改作,便

  顷刻可就,或只嫌稍矮耳。其二是十月十七日晚与北平虞君书云:

  手书诵悉。近来作文别无进步,唯颇想为自己而写,亦殊不易办到,而能减少为人

  (无论是为启蒙或投时好起见)的习气总是好事,不过所减亦才分毫之末耳。因此希望能

  得一点作文之乐趣,此却正合于不佞所谓识字读书唯一用处在于消遣之说,可笑从前不知

  实用,反以此自苦,及今当思收之桑榆也。

  其三是十一月六日答上海有君书云:

  来书证文,无以应命。足下需要创作,而不佞只能写杂文,又大半抄书,则是文抄

  公也,二者相去岂不已远哉。但是不佞之抄却亦不易,夫天下之书多矣,不能一一抄之,

  则自然只能选取其一二,又从而录取其一二而已,此乃甚难事也。明谢在杭著笔记日《文

  海披沙》,讲学问不佞不敢比小草堂主人,若披沙拣金则工作未始不相似,亦正不敢不勉。

  我自己知道有特别缺点,盖先天的没有宗教的情绪,又后天的受了科学的影响,所以如不

  准称唯物也总是神灭论者之徒,对于载道卫道奉教吃教的朋友都有点隔膜,虽然能体谅他

  们而终少同情,能宽容而心里还是疏远。因此我看书时遇见正学的思想正宗的文章都望望

  然去之,真真连一眼都不瞟,如此便不知道翻过了多少页多少册,没有看到一点好处,徒

  然花费了好些光yīn。我的标准是那样的宽而且窄,窄时网不进去,宽时又漏出去了,结果

  很难抓住看了中意,也就是可以抄的书。不问古今中外,我只喜欢兼具健全的物理与深厚

  的人情之思想,混和散文的朴实与骈文的华美之文章,理想固难达到,少少具体者也就不

  肯轻易放过。然而其事甚难。孤陋寡闻,一也。沙多金少,二也。若百中得一,又于其百

  中抄一,则已大喜悦,抄之不容易亦已可以不说矣。故不佞抄书并不比自己作文为不苦,

  然其甘苦则又非他人所能知耳。语云,学我者病,来者方多。辄唠叨写此,以明写小文抄

  书之难似易,如以一篇奉投,应请特予青眼,但是足下既决定需要创作,则此自可应无庸

  议了。

  以上这些信都不是为《杂记》而写的,所以未必能说明得刚好,不过就

  凑合着用罢了。我只想加添说一句,我仍旧是太积极,又写这些无用文章,

  妨害我为自己而写的主义,“畏天悯人”岂不与前此说“命运”是差不多的

  意思,这一年过去了,没有能够消极一点,这是我所觉得很可悲的。我何时

  才真能专谈风月讲趣味,如许多热心的朋友所期待者乎。我恐怕这不大容易。

  自己之不满意只好且搁起不说,但因此而将使期待的朋友长此失望,则真是

  万分的对不起也。

  廿四年十一月十三日,知堂记于北平。

  □1935年

  11月

  17日刊《大公报》,署名知堂

  □收入《苦竹杂记》

  关于十九篇小引

  有朋友在编日报副刊,叫我写文章。我愿意帮点小忙,可是写不出,只

  能品凑千把字聊以塞责。去年暑假前写了《论妒妇》等三篇,后来就收在《夜

  读抄》里边,仿佛还好一点,从十一月到现在陆续乱写,又有了十九篇,恐

  怕更是不成了,但是丢掉了也觉得可惜,所以仍旧编入随笔,因为大多数题

  作关于什么,就总称之曰《关于十九篇》。

  关于这二字是一个新名词,所谓新名词者大抵最初起于日本,字是中国

  字而词非中国词,却去借了回去加以承认者也。这“关于”却又不然,此是

  根据外国语意而造成一个本国新词,并非直用其语,或者此属于新名词之乙

  类,凡虚字皆如此亦未可知。英国倍洛克(HilaireBellec)著文集云(关于

  一切)(OnEverything),等等之外,闻又有名

  ON者,似可译为“关于”,

  然则不佞殆不无冒牌之嫌疑,不过敝文尚有十九篇字样,想不至于真成了文

  抄公也。

  二十四年五月二十六日记。

  □1935年

  10月刊“北新”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苦茶随笔》

  风雨谈小引

  在《苦竹杂记》还没有编好的时候,我就想定要写一本《风雨谈》。内

  容是什么都未曾决定,——反正总是那样的小文罢了,题目却早想好了,曰,

  《风雨谈》。这题目的三个字我很有点喜欢。第一,这里有个典故。《诗经·郑

  风》有《风雨》三章,其词曰,风雨凄凄,云云,今不具引。栖霞郝氏《诗

  问》卷二载王瑞玉夫人解说云:

  “凄凄,寒凉也。喈喈,声和也。瑞玉曰,寒雨荒jī,无聊甚矣,此时

  得见君子,云何而忧不平。故人未必冒雨来,设辞尔。

  “潇潇,bào疾也。胶胶,声杂也。瑞玉曰,bào雨如注,群jī乱鸣,此时

  积忧成病,见君子则病愈。

  “晦,昏也。已,止也。瑞玉曰,雨甚而晦,jī鸣而长,苦寂甚矣,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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