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349)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收入《秉烛后谈》

  药堂语录序

  以前我曾想要将随笔小文编成一卷《药堂文录》,终未动手,现在却写

  语录,这正合着一句古话,叫做落后的进前,进前的落后了。本来照儒释两

  家的老规矩,语录是门人弟子所记师父日常的言行,扬子云王仲淹自己著书,

  便很为后人所非薄,我们何必再来学步呢。这所谓语录实在只是一个名字相

  同而已,内容并无什么近似处,这是该得说明一下的。

  我不懂玄学,对于佛法与道学都不想容喙,语还只是平常说话,虽然上

  下四旁的乱谈,却没有一个宗派,假如必须分类,那也只好归到杂家里去吧。

  我最初颇想题作常谈,因为这说话如或有百一可取,那就为得其中的一点常

  识,只可惜刘青园已有《常谈》四卷,李登斋有《常谈丛录》九卷,延荔浦

  又有诗话曰《老生常谈》。已经有三缺一,便也不好意思再去凑数。这回固

  然还是雷同,但名同而实异,无甚妨碍。

  至于药草堂名本无甚意义,不过要说有也可以说得,盖此处不用别的名

  称总有些缘故,即此说是意义亦可耳。数年前作《药草堂记》,曾说明未敢

  妄拟神农,其意亦只是摊数种草药于案上,如草头郎中之所为,可是摆列点

  药就是了,针砭却是不来的,这也值得说明。我于本草颇有兴趣,所以知道

  些药料,把他们煎成一碗黑而苦的汤水时当然不愿领教,若是一样样的看来,

  差不多是些植物标本,不但如此,还有些有味的东西,做在糖里的肉桂薄荷

  不必说了,小时候还买生药来嚼了便吃,顶平常的是玉竹与甘草,这类味道

  至今尚未忘却。吾语岂能有此等药味,但得平淡过去,不求为良药,故无须

  苦口,吾乡人家夏日常用金银花夏枯草二味煎汤代茶,云可清暑,此正是常

  谈的本色,其或庶几近之,亦是本怀也。

  中华民国廿九年六月五日。

  □1941年

  5月刊“庸报社”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药堂语录》

  药堂语录后记

  近数年来多读旧书,取其较易得,价亦较西书为稍廉耳,至其用处则不

  甚庄严,大抵只以代博弈,或当作纸烟,聊以遣时日而已。余不能吸纸烟,

  十几岁时曾买刀牌孔雀品海诸烟,努力学吸,历久终未学会,以至于今,殆

  为天分所限耶。常见人家耽吸,若甚有滋味,心甚羡之而无可如何,则姑以

  闲书代之,无可看时亦往往无聊赖,有似失瘾,故买书之费竟不能省,而其

  费实或超过烟价,有时将与雪茄相比矣。

  读一部书了,偶有一部分可喜,便已满足,有时觉得无味,亦不甚嫌憎,

  对于古人何必苛求,但取其供我一时披读耳,古人云只图遮眼,我的意思亦

  止如此。读过之后或有感想,常取片纸记其大概,久之积一二百则,有友人

  办日报者索取补白,随时摘抄寄与,二三年来原稿垂尽矣。《庸报》社索去

  者有四五十则,日前来信云拟搜集为一册,亦便答应。此种文字新陈两非,

  不入时眼,印成书本亦少有人读,恐终辜负报社的好意。但是有一件事,可

  以代作广告者,不佞虽未受五戒,生平不打诳语,称之曰语录,自信可无惭

  愧者也。

  中华民国三十年三月二十四日,知堂题记。

  □1941年

  5月刊“庸报社”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药堂语录》

  药味集序

  鄙人学写为文章,四十馀年于兹矣。所写的文字,有应试之作,可不具

  论,有论文批评,有随笔,皆是写意之作,有部分的可取,近来觉得较有兴

  味者,乃是近于前人所作的笔记而已。其内容则种种不同,没有一定的界限。

  孔子曰,吾少也贱,多能鄙事。鄙人岂敢高攀古人,不过少也贱则相同,

  因之未能求得一家之学,多务杂览,遂成为学艺界中打杂的人,亦不得已也。

  若言思想,确信是儒家的正宗。昔孔子诲子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是知也。鄙人向来服膺此训,以是于汉以后最佩服疾虚妄之王充,其次则明

  李贽,清俞正燮,于二千年中得三人焉。

  疾虚妄的对面是爱真实,鄙人窃愿致力于此,凡有所记述,必须为自己

  所深知确信者,才敢着笔,此立言诚慎的态度,自信亦为儒家所必有者也。

  因此如说此文章思想皆是国粹,或云现代化的中国固有jīng神,殆无不可。我

  很怕说话有点近于夸大,便不足取,但是这里实在是很谦虚的说的,只因不

  愿虚伪的谦逊,故或不免过于率直耳。

  自丁丑至庚辰此四年中,陆续写有六十馀篇,兹因书局之需,择取其三

  分之一,得二十一篇,公之于世,题名曰《药味集》。拙文貌似闲适,往往

  误人,唯一二旧友知其苦味,废名昔日文中曾约略说及,近见日本友人议论

  拙文,谓有时读之颇感苦闷,鄙人甚感其言。今以药味为题,不自讳言其苦,

  若云有利于病,盖未必然,此处所选,亦本是以近于闲适之文为多也。

  中华民国三十一年一月二十四日,作者自序于知堂。

  □1942年

  7月刊《古今》5期,署名周作人

  □收入《药味集》

  一蒉轩笔记序

  一蒉轩者,书斋名,小时候常闻先君说及,盖是曾祖八山公所居,与兰

  花间相对。吾家老屋在会稽东陶坊,地名东昌坊口,张宗子《快园道古》中

  记东昌坊贫子薛五官事,毛西河文集中叙与罗萝村揖别东昌坊,可知在明季

  已如此称,近来乃闻为妄人改号鲁镇,今亦不知其如何究竟矣。先君去世已

  四十八年,与老屋别亦二十五年矣。一蒉轩虽改筑后亦yīn湿多蚊,不能久坐,

  未曾读书其中。今并屋亦不存,而记念仍在,甚爱此名,乃沿用之,其实轩

  固未有,只刻有石章曰“一蒉轩”而已。轩名出于《论语》,案《子罕九》

  中一章云:

  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蒉,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蒉,进,吾往也。

  今本蒉字从竹,何氏《集解》:包曰,土笼也,朱氏《集注》同。huáng式三《论

  语后案》乃云:

  《说文》,蒉,草器,而无从竹之篑字。《汉书》何武诸传赞,以一蒉障江河,注

  蒉织草为器,所以盛土,是包注蒉训土笼,即是蒉字。又《礼乐志》引《论语》,未成一

  蒉。《王莽传》,纲纪咸张,成不一匮。颜氏两注俱云,匮者织草为器,所以盛土。是蒉

  又通作匮。匮假借字,篑讹字。

  今从其说,用从草之蒉字,《说文》段氏注引《孟子》曰,不知足而为屦,

  吾知其不为蒉也。由此可以推知蒉之形状,大略盖如簸箕畚斗耳。朱氏《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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